他被自己的猜测吓得浑身一激灵,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跪在地上的杨照,本就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见沈初与管家如此失态,只以为是他们听闻噩耗后,与自己一样悲痛难抑,并未起疑。
沈初强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恐惧,喉咙发干。
他深吸了几口气,用勉强才控制平稳的语调问道:“贤侄……节哀。杨老爷子是何时仙逝的?”
杨照悲声道:“约莫……约莫半个时辰前……”
“半个时辰前……” 沈初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血色尽褪。
半个时辰前,那位“杨老爷子”分明还坐在他的客厅,与他品茶交谈,甚至还在讨价还价!
一股冰冷的寒意,沿着他的脊椎再次急速攀升,让他头皮发麻。
他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巨大的恐惧让他张大了嘴,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整个人摇摇欲坠。
旁边的下人见势不妙,赶紧搬来一把太师椅。
沈初几乎是跌坐进去。虚汗瞬间湿透了内衫,手脚一片冰凉。
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此事绝不能当着杨照的面点破。
他极力稳住心神,勉强对杨照说道:“贤侄……先行回府料理后事,我……我稍后便到府上吊唁……”
他挥了挥手,示意家丁先将悲痛欲绝的杨照送出去。
待杨照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客厅前的庭院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更添几分诡异。
“老……老爷……” 管家的声音带着哭腔,双腿还在不住地哆嗦:
“咱们……咱们难不成……真的见了……亡魂了?”
沈初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最初的惊骇中稍稍缓过一口气。
他抬手抹去额头的冷汗,长长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中、充满了后知后觉的恐惧与懊悔:“恐怕……比碰到亡魂还要可怕!”
他说着,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地面。
管家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并未理解沈初的意思,茫然的看着沈初。
沈初咬牙道:“下……下界!”
管家顿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踉跄的后退两步,惊恐地望向沈初,声音抖得几乎连不成句:
“您……您是说下……下界那个孽障?!”
沈初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脸色灰败。
“不……不对啊!” 管家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急切地反驳,试图否定这个可怕的猜测:
“老爷,您想想看!刚才那人,言谈举止,对我们沈家甚是熟悉!”
“他知道老夫人院子里、原先种的是幽魂花,还清楚老夫人的病情细节,说得头头是道,这……这怎么可能?”
说到这里,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自己瞬间也明了了。
那些曾经让他觉得顺理成章的细节,此刻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就是上次那个治好老夫人的“杨震”,与今日借走巨额能量石的“杨震”,都是同一个人假扮的!
而这个人,并非什么亡魂,而是来自下界,那个他们一直费尽心思缉拿的“孽障”!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管家彻底僵在原地,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庭院中,只剩下两个被巨大恐惧笼罩的人,和那弥漫在夜色中、无声蔓延的寒意。
那个被移花神殿通缉、让青冥城几乎人人自危的要犯,竟然两次大摇大摆地走进他们沈家,登堂入室。
还与他们谈笑风生,甚至……还从他手中借走了五十万枚阵眼能量石!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两人的心头,带来阵阵后怕。
管家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恢复,随即被一种急切的、想要弥补的情绪取代。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老爷!那小子一定还没走远!我现在就去城防军报案,关闭城门,全城搜捕!绝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他说着,转身就要往外冲。
仿佛只要动作够快,就能挽回这巨大的失误,就能将那个胆大包天的“孽障”擒获,将功补过。
“站住!”沈初猛地喝道。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地看向管家,“糊涂!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
他踱了两步,压低声音分析道:
“这小子第一次冒充杨震前来,是为了化解我们与杨家的误会,更出手治好了家母的毒!他对我们沈家,可曾流露出半分敌意?”
沈初顿了顿,回想起方才“杨震”在此的情景,后背不禁又渗出一层冷汗:
“这一次,他若真有恶意,以他能瞒过全城搜捕、在我们面前伪装得滴水不漏的本事,你我的人头……此刻还能安在项上吗?”
这话让冲动中的管家、瞬间僵在原地。
是啊,若那人真有恶意,方才在厅中,他们主仆二人恐怕早已是两具尸体了。
想到这里,他一阵腿软,冷汗涔涔而下。
沈初同样心有余悸,他抬手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继续道:
“况且……方才我们若是不借那能量石,或者稍有迟疑,触怒了他……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他此刻竟有些庆幸,自己当时出于对“杨震”的感激与信任,做出了“借”的决定,无形中或许避免了一场灾祸。
“此人两次三番借助杨震的身份行事,必定与杨家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沈初的思维逐渐清晰起来,他沉吟道。
“既然他至今未对我们表现出敌意,反而有所‘帮助’,我们又何苦主动去树此大敌?”
他目光扫过管家,和周围几个隐约听到风声、面露惊惶的下人,语气变得无比严肃起来:
“听着,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向外透露半个字!若有谁走漏了风声,直接灭族,绝不姑息!”
沈初的考量更为深远。
那“孽障”连移花神殿的追捕都能逃脱,这次更是令其铩羽而归,其实力和手段可想而知。
沈家虽在青冥城有些根基,但贸然卷入这种是非,甚至与之结仇,绝非幸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管家此刻已完全明白了沈初的顾虑,连忙躬身道:“老爷英明!是属下思虑不周,险些酿成大祸。”
他顿了顿,请示道:“那……属下这就安排信得过的人,暗中调查此人与杨家的关联?”
沈初赞许地点点头,再次郑重嘱咐:“可以。但切记,只能在暗中进行,绝不可走漏风声,引火烧身!”
吩咐完这些,沈初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脸上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复杂难言的苦笑。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自嘲,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
“这小子……还真有点意思。临走之时,还不忘特意强调,那能量石……他一定会还的。”
这话在此时听来,别有一番滋味。
是承诺?还是某种他们尚未理解的信号?
沉默片刻,沈初仿佛才从这一连串的震惊中、彻底抽离出来,想起了现实中的事务。
他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袍,对管家吩咐道:
“对了,你去准备一份丰厚的祭品,稍后随我亲自去杨府吊唁杨老爷子。”
管家闻言,脸上再次露出惊讶之色:
“家主,您要亲自去?救老妇人的若不是杨家主,我们沈家与杨家关系向来泛泛,并无深交。”
“以您的身份,杨家……值得您亲自前往吗?”
在他看来,出于家族面子,派人送份祭礼过去,已是全了礼数。
沈初却从太师椅上缓缓站起,目光透过庭院,望向暮色沉沉的远方。
眼神中之前的惊惧与困惑、渐渐被一种新的光芒所取代。他语气坚定,不容置疑的道:
“不论以前怎么样,从现在起,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