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珩一怔。
他来问卦，怎么对方先问起他来了？
汝从何来？他指的是自己的身份吗？
对于能卜出那六字预警的人，叶珩不想怀疑对方的实力，敷衍对待，但这问题着实有些模棱两可。
他迟疑了片刻，选了个折中的答案。
“晚辈不是赫连族人，如今任三宗七门小清风门掌门。因有所求，拜托贵族少主赫连稷……”
“汝身上有天道的约束。”
话被打断，叶珩一惊。
对方果然问的是“那件事”。
他微微正色：“前辈既能看出我的不同，便当知有些事情我无法对外言说。”
“还请见谅。”
叶珩声音平静，拒绝地却很坚定。
他虽有求于人，但若求问的交换成本太大，他也只能放弃交易。
似乎明白了他的态度，老者微微颔首，一双古朴灰质的眼睛未动分毫，似是看不见，又像是看得过于深远而显得无神。
那奇特声线再次响起。
“汝所求何事？”
见对方并未追问，叶珩暗暗松了口气。
他抿了抿唇，问出自己早就想好的提问。
“当日我与仙尊秘密前往东海被人追杀，是某人手笔，他为何如此？”
叶珩谨记赫连稷的嘱咐，将问题问得非常明确。
对于那次意外的幕后之人，他隐隐有些猜测，只是若直接问这个，未免有些浪费机会了。
问题出口，对面灰白无质的双目倏地亮了一下。
叶珩安静地等候着，半晌之后，对方才缓缓闭上眼睛，罡风刮过般的声音自他喉间传出，像是带着些滞涩、哑然。
“为复……仇……为复……活亲人。”
叶珩双眸猛然一眯。
所以，果然是修明？
他毫不怀疑这个答案，当时仙盟大会清竹门挑衅，几次事件中，仙盟长老修明都嫌疑重大。
而他妹妹曾与清竹门掌门青梅竹马，说他是清竹门的大舅哥也不为过。
只是原以为他是因着这层关系，不得已替清弘方做事，没想到他做这些是为了复仇？
他跟自己和仙尊大抵是没有仇的，所以这个仇，大概率是冲着清竹门而去。
毕竟就结果而言，最大的损失，在清竹门。
而那条“复活亲人”……难不成修明胞妹的死，与清弘方有关？
不过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叶珩思绪飞快闪过，便敛了敛心神，重新看向对方。
“多谢前辈解惑。”
对方看着他，略一颔首。
叶珩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问出第二个问题。
“请问前辈，小清风门前任掌门钱子真，是因何而死？”
这个问题问出，让对面的人多看了他一眼，才缓缓闭上眼睛。
叶珩感觉到他闭眼时，整个屋子里的气息都染上了一层玄妙。
四周悬挂的经幡色彩斑驳，繁复的图案一层层纹饰交织，在这玄妙气息之中晕染出淡淡微芒，部分线条像是无声游走。
不多时，那股气息逐渐消散。
对面的老者重新睁开了眼睛。
这次他却没有像方才那样说得艰难，而是用那灰色的眼睛直对着叶珩。
“这个问题，与你的修炼无关。”
叶珩一顿，不知道他怎么查完答案才说这话。
他只好道：“我道侣对这个问题很执着，此事关乎他的修炼。”
道侣道侣，就是结伴修道之侣。一方修炼受阻，另一方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如同方才他问修明之事一样，因为算是大劫难，若不清晰此间因果，心中便容易滋生魔障，所以也能算作与修炼有关。
叶珩也是看这个问题对方都回答了，才敢问直接问出第二个问题的。
对方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再次闭上眼睛。
“他的死，与金云宗有关。”
“其乃金云宗宗主，独子。”
一道惊雷，劈在叶珩头上。
他从没想过，事实竟然会是这样！
那古怪的声线并未就此停下。
“他想自立门派，带人出走。最终却仍受了对方接济，常年郁结，最终自戕。”
话音飘落，屋中久久沉寂。
叶珩低垂了眼眸，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忍不住蜷了蜷。
他很想追问一句那他为何选择在那个时候自戕，但还是按捺了下来。
已得到两个问题的答案，他没有任何迟疑地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我是谁？”
对面原本半垂落下去的眼睛忽然抬起，这次甚至没有迟疑，直接开口回答。
“汝，即是汝。”
叶珩眸子一闪，起身辞谢。
对方闭上眼睛，也不再言语。
屋内的气流流转一番，复又染上沉寂古朴之气，如同一团厚重的尘埃拢住整个屋子，绕过兽牙珠帘，那股檀香焚烧之气再次扑入鼻间。
叶珩脚步略微一顿，推门而出。
屋外三人同时回头。
“师尊。”
谢牧先一步上前，这木屋门槛高，他抬手搀了叶珩一把。
赫连稷看着他殷勤的举动，不由得一嗤。
“他是孕妇吗？出个门都要你扶。”
谢牧黑眸沉了沉，没有接话。
叶珩扫了赫连稷一眼，反手抓住谢牧手腕，将他带离了木屋门口。
“少主对我徒弟这么凶做什么？”
“他刚才冒犯你了？”
赫连稷被他一呛，也觉得自己发作得有些莫名，但以他的性格，绝不可能露怯。
“既是你徒弟，一个小辈，我训几句又怎么了？”他挑眉冷哼，“你难道要为这个跟我发脾气？”
叶珩语气淡淡：“在你的地盘，我如何敢与你发脾气。”
“只是打狗也要看主人。”他手一动，将谢牧带得离他又近了几分。
“何况我家小牧也不是狗，连我都舍不得凶他。你这样，让我很不开心。”
叶珩一番举措，让赫连稷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连谢牧跟孔涟也被震了一下。
谢牧心里甜滋滋的。
但又很明白，他师尊这话十成里掺了八成的假，全是表面功夫，根本当不得真。
他任由叶珩拉着他胳膊，乖乖地站在一边，认真充当着一个好宝宝。
赫连稷扯了扯嘴角：“你问了些什么问题？”
他转移话题：“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