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糊涂!”
月台上,双方遥遥相望。
余时章指着余九思鼻子,高声骂道:“你怎的不拦着他!军功不要了?戎途不要了?剑在你们手中,是保护百姓的,岂能对百姓拔剑!”
暗中打两个闷拳不行吗难道......
围栏旁,余九思低头不出声,薛迈红着眼喊道:“伯爷,是卑职沉不住气,您别生郎将的气。”
说完,他又弯腰将苏老板提了起来,将对方脑袋摁在围栏上,指着说:“是他!他骂沈大人是短命鬼,还让我们给沈大人准备后事!卑职这才......”
“你大爷的!”
原本还是一副“冷静大家长”模样的余时章,闻言突然换了副面孔,一张老脸气得胀红不说,还四处找趁手的东西,准备扔过去打人。
月台上顿时又混乱起来。
“伯爷,伯爷,您不要气坏了身子!沈大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您别听信那小人胡说八道!”
“行板呢,行板呢!他们货船的行板呢?薛副将,劳您赶紧将船驶过来!别让那人跑了!本官要告御状,告御状!”
“混蛋玩意儿!我砚台呢,我砚台有一斤重,砸不死他!”
“师傅!您上去给他下药,毒他!”
“在配药了......在配了......”
“哥哥,你别让人跑了,我们现在就去找爹,召祺在写诉状了!”
“沈奶奶!沈奶奶——!”
人群中,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莫锦印连滚带爬穿过人群,精准抱住沈筝鞋尖,开始哭天喊地,“沈奶奶,不,沈祖宗!小人有眼无珠,不知道那是您的船,您别生小人的气......来,您打我,您打我!只要您能消气,您怎么对小的都成!”
他直起腰杆想抓沈筝的手,被方子彦一把推开。
“你走开!脏死了!不要碰沈姐姐!”
莫锦印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沈筝下船后,终于恢复了些气力,缓缓低头看他,“莫二爷还是起来说话吧,不然旁人还以为,本官无法无天,在你的地界上将你欺负了去。”
“对对对,您没欺负小的,是小的怠慢了您......”莫锦印撑着地爬了起来,一见沈筝那模样,便知对方晕了船。
他心中后怕更甚。
他没放这女人的船过来就算了,且恰巧碰上对方身子不适,将人堵在了船上,让对方下不得船.....
光是想着,莫锦印便双腿更软,好不容易打直的膝盖,又控制不住地弯了下去。
都说事不过三,可加上这回,他已经实打实地得罪沈筝第三回了。
第一回是莫轻晚出嫁,他当街大骂对方黄毛丫头。
第二回是莫轻晚上码头找事儿,带上了对方撑腰。
第三回,也就是这回......
他直接闭了眼,不敢再想,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
无措之际,一人在人群簇拥下来到他面前。
他抬头望去。
年迈,但气势非凡,光是一个眼神,便令人生畏。
对方开了口:“今日本伯也在船上,是事件的亲身经历者。同在船上的官员,还有工部、户部的大人,以及一位小将军。”
莫锦印呆滞抬头,一张嘴是怎么闭都闭不上。
本......伯?
在同安县的......伯爵?
所以眼前这位,是......伯爷永宁伯,还是知府大人的父亲,对吗?
他通体生寒,喉咙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之时,又听对方说:“本伯说这些,并非是想用官威压你,也并非在告诉你,你得罪了人。而是......你莫家码头虽不是官家码头,但也要守朝廷的规矩。码头诸事合不合规,想必你心中清楚。”
“本伯与诸位大人,也将这些事记在了心中,孰对孰错,孰是孰非,官府自有决断。不过你放心,本伯会让他们禀公处理,也不会给官府施压。”
莫锦印呆愣地将话听完,心中却一点喜意都生不出来。
对方的意思是,不会因为今日之事暗中下手,但......做生意之人,又有几个是真正干净的呢?又有几个禁得住查呢?
何况他莫锦印,本就......
“伯爷,伯爷!”莫锦印手脚并用,爬到了余时章脚边,正欲开口,便被下船的余九思拦住。
对方一身杀伐气,双目犹如利剑一般,一下便让莫锦印联想到,方才余时章口中的“小将军”。
对方是武将!
武将可没有什么“文人风骨”,更不会讲道理。
“该说的话,伯爷已经说了。”对方低头睥睨着他,冷声道:“这生意,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柳阳府中,走水路的商事不少,可别都断送在你手中。”
这是在警告他。
今日之事是不大,但往后官府......却将目光落在了码头上。
所以不论最后他会落得何等结果,若柳阳府商事因他而生乱,那他的罪,便又加了一等。
......
月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前来迎接沈筝等人的马车也到了,沈筝与余时章商讨几句后,带着众人上了马车。
他们没有押走任何人,因为没人敢跑。
至离开之时,学子们还忿忿不平,一半人瞪莫锦印,一半人瞪苏老板。
莫锦印跪坐在原地,无助发愣。
——沈筝这女人,就是克他。
货船缓缓靠岸,船上劳工与船员正在对峙。
一众劳工在吴小柱的带领下,将苏老板死死押着,不肯放手,船员心中焦急,却不敢轻举妄动。
货船上的箱子,不知何时打开了一个。
里头装的,是竹麻纸。
河风呼啸而过,吹起页页纸张,纸张在半空旋转、飘舞,最后落向河面、浸入水中。
苏老板一直很沉默,他被劳工押着上了行板,押着到了月台。
莫锦印双眼通红,掀起眼皮问他:“你在船上之时,说沈大人什么了?”
“我没有!”苏老板突然抬起头来,面上狰狞,“我怎么知道她就是沈大人!那两个小子直接上了我的船,言语不和就去抢舵,我难道、难道还不能逞逞口舌之快吗!”
“那两个小子?”莫锦印冲上去掐住他脖子,吼叫道:“你还没听清吗!他们其中一个,是将军!是砍了你都不用偿命的将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