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何意？”
关羽正因庞德宁死不降而生闷气，见到周仓这样，很是奇怪。
“君侯，我在拦截西楚败兵时，放走了龚都，他是西楚这次七路大军的将领之一。”
关羽死死盯着周仓，看了半天。
最终叹了口气，问道：“他旧日对你有恩？”
周仓把头抵住地面，羞愧道：“昔日在黄巾军中，我们遭遇大败，逃命途中，又丢了粮草。”
“那时我身上伤，饥寒交迫。”
“是他把仅有的窝头让给我，保了我一命，后面跟着带着我穿越荒地，求得活路。”
关羽点头道：“大丈夫在世，恩怨分明，若是你今日劝他归顺，自然是好。我料他怕是不愿归顺，你放他一条生路，还清恩情，自无不可。”
说罢，关羽叹息一声，将周仓扶起来。
心说楚国这边，难得有些忠义志气的人，怎么都不愿意归属季汉呢。
“父亲，季汉诸将之中，平西将军吴懿，已然投降，不知父亲，如何处置？”
关平知道父亲心中不满，立刻说些开心的事。
却不料关羽反而冷哼一声。
“这等临阵投敌，以求苟活的无胆鼠辈，我也懒得见了。”
“既是西楚高官，直接押去见陛下吧，看诸葛丞相有无用处。”
“至于西楚俘虏，全部收押起来，送回淮南，让糜芳，傅士仁他们，好好整训，但凡有些差错，休怪我军法无情！”
至此，楚国这边声势浩大的七路联军，被关羽一战而灭。
关公再次调转军队方向，前往安陆。
此刻，他降服吴懿，擒斩庞德，将楚国在荆州这边能调出的援军，消灭殆尽。
一时间，天下震动。
就连守在安陆城内的黄忠，陆逊等人，收到消息后，也是惊疑不定。
襄阳城内，即便是欧夫人和刘巴三令五申，但人心惶惶，不少人都开始偷偷转移，逃离襄阳，想要走武关，进入关中。
但洛阳城内，士颂却没有任何表示。
只是传信荆州，继续死守，不要出兵和关羽死战。
当然，去抓捕邓艾的徐晃所部人马，被他派到南面，去和阎行败军会合，打通鲁阳地区的通道。
正面洛阳城这里，依旧和季汉大军，默契对峙。
上次和贾诩商议时，贾诩提醒他。
“大王，还记得下臣所言的‘尉缭之策’忽？”
“不论南北，先灭一国，而后，可灭季汉！”
所以，士颂现在，需要耐心，需要坐得住，需要一个契机。
诸葛亮邀请再次会面，商议“和谈”的书信，就被他放在桌面上。
诸葛亮给出的条件倒是优厚，只要他让出洛阳，退回函谷关就行，季汉这边，也会让关羽，刘封等人从南郡，还有南阳郡退军。
至于江夏郡，算是他这次触犯朝廷威仪的惩罚。
而且，字里行间，似乎就连江夏郡，也不是不可以谈，只要士颂愿意配合季汉，向北出兵，调动曹魏注意即可。
只是这些条件，在士颂看来，都是诸葛亮的种种算计。
自己什么回复都不给诸葛亮，诸葛亮那边，多半是以为自己恼羞成怒，会在洛阳这边找他们报复回去。
但士颂反复告诉自己，一定要沉住气，沉住气。
天下巨变，就要来了。
安陆城内，为了稳定军心，黄忠，泠苞，杨洪诸将，是轮流巡城，丝毫不敢大意。
而关羽这边，则时不时派出部队，在城外挑战。
这日，黄忠正在城楼上忧心忡忡，身为荆州守将，自己丢了江夏郡不说，襄阳派来支援自己的七路大军，竟然败的那么惨烈，那么彻底。
黄忠的自信心已经被打击到了，他的眼神中多了犹疑，有了担忧。
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无法扛起楚国第一将的名头。
他在担忧楚国的将来，是不是会因为自己的无能，再次导致荆北失守，导致好不容易击败曹操赢得的大好局势，就此被自己断送。
“黄老将军。”
陆逊这时，忽然出现在了黄忠身后，把黄忠吓的一个激灵。
“哎呀，伯言啊，你没事吓我做甚？”
听到黄忠埋怨，陆逊嘴角含笑，并未在意。
他拿出一个匣子，将其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批不一样的箭矢。
这些箭矢，箭杆更细，箭尾上还有螺旋形细绳。
见黄忠不解，陆逊说道：“此箭矢和普通箭矢不同，乃是墨家工匠根据墨家传承，改造而出的箭矢，也叫作‘革离箭’。”
“此箭，射程更远，但想要命中目标却更难，还请老将军练习一二。”
“那关羽如今，嚣张至极。季汉军攻城军械已准备多日，投石车，云梯车不下百辆，只怕这两日就要攻城了。”
黄忠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看出季汉之兵，即将来攻，心中忧虑。”
说着，黄忠接过陆逊给他的“革离箭”，说道：“此箭虽好，即便我练习好了，又能如何，大不了射杀几个季汉将领而已。”
但陆逊却笑而不答。
黄忠先是疑惑，而后眼中露出精光，最后却眼神黯淡。
他叹息道：“想要射杀关羽，哪有那么容易，季汉军队攻城，即便是关羽进入射程，想要将他射杀，何其困难。”
陆逊却摇头道：“若是无需射杀，只需射中呢？”
“黄老将军难道忘了，现在还在武陵书院养伤的周泰吗？”
黄忠脱口而出，说道：“周泰那是中了曹魏的毒箭。”
接着，黄忠一愣，他终于明白了陆逊的意思。
“这些箭支上，都有毒药？”
陆逊摆手道：“蛇毒金贵，岂可浪费，这些只是让老将军练手之用。”
黄忠一时间，尴尬住了。
射杀敌军大将这事，他做过不少，甚至射杀了士颂麾下初期将领不少人。
但让他在自己的箭头上涂上毒药，这就又要过一道心理关了。
只是陆逊早有准备。
“老将军，为守住荆州，为楚王大业，我等难道还要在意自己的名声吗？两军交战，射杀敌将，有何不可？不过是为了能让射杀敌将的成功率更好，完善我军武器而已，又有何不可？”
“五万将士性命在此，身后若退，便是襄阳，便是我楚国都城，欧夫人和相国可都在那里。”
“这次老将军可是荆州军主将，若是丢了荆州，天下局势大变，老将军如何给楚王交代？”
“老将军可还记得从前说过的话。要把当年荆南军中，包括唐瞬生父唐麻子他们的那份责任，也算在自己身上？”
陆逊一句诛心之言，倒底说动了黄忠，接过“革离箭”，便走向了靶场，开始练习。
三日后。
季汉军队，果然在准备妥当后，发起了攻势。
田银，苏伯，陈禄三人，率领季汉“义勇兵”步卒，举着盾牌，开始填壕沟，推着冲车靠近安陆城门。
句扶，宁随二将，则紧跟周仓，率领第一批登城锐士，推着云梯车，靠近城墙。
孙乾，关平，温恢则在后方，指挥弓弩好手掩护，以及让投石车部队，起石弹砸城楼。
战鼓擂动，声震天地！
“轰！轰！轰！”
季汉的投石车，在得到刘晔的改进之后，距离，力道，都有了大幅的加强。此刻，近百架投石车将巨大的石弹，还有燃烧的火油罐砸向了安陆城头。
坚固的城楼被砸得碎屑横飞，角楼轰然坍塌一角！
楚国这边，虽然早有准备，但拦截石弹和火油罐的捕网，终究不可能将所有的东西拦下。
随着一个又一个火油罐炸开，城楼瞬间陷入火海和烟尘之中，让西楚守军，颇为被动。
城楼下的季汉部队，也是趁着这个机会，靠近了城墙。
尤其是陈禄此人，这个在西陵献城门的“叛徒”，如今正指挥着一辆攻城车，用包铁的撞锤，猛烈撞击城门，让发出沉闷的响声。
等到城楼上的守将杨洪，将明火扑灭，烟雾驱散，想要用西楚的守城弩，去射毁对方投石车时，关平也指挥弓弩手开始掩护。
“仰射压制！放！”
一阵箭雨，又将西楚守军的反击滞后片刻。
“都不要慌，季汉贼军就要上来了！”孟获此刻身披重甲，举着他的纹松重剑，奔走在城楼边沿，按照陆逊给他的军令，此刻，他就是城楼上的第一守将。
泠苞，杨洪这两个益州出身的武将，此刻同样指挥部队，跟在孟获身后，他们二人现在的压力很大。
益州派系里，武将的领头人之一，吴懿居然贪生怕死的投降了，这让他们在楚国内部的处境越发堪忧。
“男子当战，女子当运？”
杨洪低声嘀咕着对面季汉的口号，总觉得这个口号，和自己内心的感受莫名的契合。
仿佛另外一个时空，正是他说出这句话一样。
“是啊，现在我益州人，就应该如此，若再不决死一战，打出些成绩来，我益州人，在楚国内部，可就完了。”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到自家的火油罐也都运到，立刻亲自带队，冲到了城门楼子。“瞄准敌军攻城车，给我砸，把火油罐都砸下去！”
还好，安陆城门这些年加固了不少，季汉的冲车没有能第一时间撞开城门，让西楚军到了使用火油罐烧掉他们攻城冲车的机会。
但也就在此刻，周仓带着句扶，宁随二将，杀上了城楼。
面对孟获，周仓眼神中，满是不屑。
“南中蛮子，看刀！”
孟获本以为自己的蛮力，对面军中，除了关羽，没人可以抵挡。
结果一交手，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关羽的跟班，就能和自己打的不相上下。
“挡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在城墙上站住脚！”泠苞也是慌了，亲自带队，冲到城墙边沿，和句扶杀作一团。
只是交手没有多久，就负伤退下。
季汉的武将，个人战斗力，还是太强。
若是局势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安陆城不说失守，士颂留在荆州的这支主力战兵，就需要提前和刘备的淮南军团爆发决战了。
而这样的后果，很可能就是促使西楚和季汉之间，从全面试探，直接转为全面战争。
这个结果，士颂不想要。
但是安陆城外的关羽，似乎很想如此。
他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战局，不时挥动令旗，调兵遣将，正在做着一切尝试，真的要拿下安陆，而后进兵襄阳。
也就在这个时候，早已经混迹于乱军之中的黄忠，拿出了陆逊给他的“革离箭”，只是这一次，箭头是黑色的，是武陵书院特质的乌头毒，若中此箭，毒性可渗入骨髓。
这一次，黄忠动作很慢。
战场的喧嚣，在他这里逐渐听不见了，他的眼中，只有在普通箭矢射程之外的关羽。
两百八十余步，风速微弱。
黄忠默默瞄准，默默算着。
他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一箭不中，后面关羽定然有所提防。
“嘣！”
一声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弓弦震鸣！
那支乌黑的毒箭，撕裂空气，划破长空，让整个战场的石弹和火油罐都沦为背景，精准地射向了关羽。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君侯，担心！”还是关羽身后的孙乾，最先发现这一箭。
但他出声提醒时，就已经晚了。
黄忠这箭，正中关羽左臂。
关羽只觉左臂猛地一麻，一股冰冷刺骨的剧痛，席卷全身！
“不对，这箭有问题。”
关羽闷哼一声，眼前一黑，居然一头从赤兔马上栽倒。
“关羽被射死啦！”
“关羽被黄老将军射死啦！”
安陆城楼上，陆逊看到黄忠得手，激动的挥舞拳头，而后让早就准备好的部队，立刻高声呼喊起来。
他心里有数，关羽中了这箭，毒入骨髓，即便是关羽，不死也残。
一时间，西楚军士气高涨，欢声震天。
季汉这边，这陷入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迷茫之中，那威震华夏三十年，天下无敌的关羽，居然被射杀了？
虽然大家不信，但关羽落马是真，落马后被左右亲卫用重盾护卫起来是真。
盾牌后面的关羽，是死是活，谁能知道。
“退兵，退兵！”
不论是关平，还是周仓，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思继续攻城。
刚刚还气势如虹的季汉军队，如潮水退潮一样，迅速退去。
但陆逊准备的后手，可没有这么简单。
就在季汉军队后撤之时，安陆城东西两门，轰然打开，西门这面是战将杨任，东门这边是他的岳母大人——祝融夫人。
他们二人，各自率领五千西楚军队，就此杀出。
倒不是去追击撤退的季汉败兵，而是放出火箭，砸出火油罐，将季汉军队的投石车，攻城云梯车，尽数毁去。
断后的句扶和宁随二将，本来想要拖延片刻，但是杨任也好，祝融夫人也好，武艺都不弱，加上季汉军队此刻没有丝毫战意。
他们二人勉强抵抗片刻，最终还是放弃，带着部队，继续后撤。
季汉军队，两安陆城南面的攻城大营都直接放弃了，全军后撤三十里，在一个后备物资存放处，重新建立军营，勉强安顿。
安陆城内外，则响起了西楚军疯狂的欢呼。
对面的关羽，这段时间，真的把他们压得喘不过气了。
此刻，他们头上的大山，终于是被掀翻了。
黄忠这一箭，似乎也成为了整个荆州战事，整个天下局势的变数起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