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菲然原路返回,发现本该灯火通明的住院部此刻黑漆漆一片,不仅如此,这片区域的照明装置全灭了,深陷黑暗。
走廊上几簇微弱的烛光在风里摇晃,是护士们在往每个病房分发蜡烛。
闪电与雷雨引人不安,楼上楼下的病人都唱着那首熟悉的歌谣,借此缓解内心的恐惧与身体的伤痛。
凌菲然恢复人形,一边匆忙穿上制服,一边往楼下跑。
楼道里她遇见同事刘玟。
“菲菲?你不是请假了吗?”刘玟抱着满满一箱蜡烛上楼,说道,“正好,你帮我把这些蜡烛分一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电……”
凌菲然呼吸一滞,她在刘玟身上看到了音符!
和感染者身上一样的半透明音符!
她一把抓住刘玟的手腕,着急地问:“你遇见阿米尔了?!”
“阿米尔?他住在这里,每天都会遇见呀,”刘玟一脸迷惑,“菲菲,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凌菲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离开之前只在病人身上看到音符,现在却连护士身上也有了,是阿米尔使了手段,还是受到病人合唱的影响?
她想去看看有多少护士身上有音符,又觉得这样做太没效率,当务之急是尽快通知护士长。
“护士长在办公室吗?”凌菲然问刘玟。
刘玟疑惑地回道:“应该在吧,她刚才说要打电话给后勤部,申请调一台应急发电机过来……菲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的脸色好差。”
凌菲然抬脚往下跑,口中回道:“隔离区外面出事了!难民袭击了巡防队,我怀疑他们被阿米尔的音乐控制了,住院部这些病人很可能也被阿米尔控制了,我们需要尽快通知护士长——”
刘玟听得脸色变了又变,下意识跟上凌菲然的脚步,“难民怎么会袭击巡防队?音乐控制又是怎么一回事?谁被控制了?你是说阿米尔平时吹的笛子有问题吗?可是他吹了这么长时间的笛子,从来没有出过问题……菲菲,我没明白你的意思,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菲然心焦的想:你听不明白是因为我说不明白。
这件事只凭三五句话实在很难说清楚。
凌菲然在昏暗的楼梯里步履飞快,心中酝酿一会儿见到护士长该怎么解释,她听见每层楼都有歌声传来,情绪更加焦灼,恨不能大喝一声叫这些病人别唱了,但是又有谁会听她的呢?
除非她将这些病人全部感召成圣徒。
第二住院部的病人多达数百人,即便不算十层和十一层的重症病患,也有五百多人,想要将这些人全部感召,她恐怕会累到脱一层皮——不,脱皮都算是轻的,说不定会耗尽能量以致于送命!
去办公室的路上又遇到几名志愿者,大家都在找护士长。
“呼吸机全停了,我负责的那几个病房里的病人离不了机器,再这么下去会出人命的!”
“应该有断电的应急方案才对,就是不知道发电机在哪。”
“是不是优先供应给第一住院部了?打电话问问吧!”
“没用的,得让护士长去说才行,我们权限不够。”
一行人七嘴八舌来到办公室,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里面却没有光亮,一根蜡烛也没点。
凌菲然心中萌生不好的预感。
她闻到了血的气味,当即停住脚步,伸手将其余护士拦在自己身后。
但还是有人瞧见了屋里的景象。
只见护士长坐在办公桌前,下半身保持坐姿,上半身前倾,侧过脑袋贴着桌面,眼睛睁得极大。
鲜血染红了她的脖子,沿领口一路流淌到地板上,滴滴答答,散发着血腥气。
刘玟几乎晕厥,颤声道:“是谁干的……”
凌菲然的大脑一片空白,头皮发麻,此刻她的状态不比刘玟更好。
她听见有人哭了出来。
又听见有人说:“护士长的卡牌不见了!肯定是那帮病人干的!趁住院部突然断电,监控摄像头不工作,终于对我们下手了!”
“对!肯定是感染者干的!之前死掉的那名孕妇肯定也是被感染者杀害的!”
刘玟爆哭出声:“我们每天这么辛苦的照顾他们,他们却想要我们的命!他们还杀了护士长!他们不是人!是畜生!这帮畜生!”
刘玟身上的音符急速变红,如同火山喷发的岩浆,她嘶吼道:“我要杀了这帮畜生!!!——”
有一个志愿者和刘玟一样身上带着音符,几乎瞬间被刘玟的情绪影响,双目赤红地应和:“杀了他们!为护士长报仇!!!”
其余护士见状悲愤交加,哪怕身上没有音符,也跟着喊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熟悉的情景,熟悉的表情和语调。
凌菲然在这一秒,才终于敢确定音符的作用:挑唆仇恨,点燃怒火,摧毁理智,用情绪主导人的行为,让本可以相安无事的两群人互相厮杀!
之所以能够达到如此大范围的效果,并不是因为阿米尔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在前期做足了铺垫。
那首抚慰人心减轻痛苦的歌谣,无法真正消除痛苦,只是将痛苦积攒起来,一旦时机成熟,就会翻倍地痛回来!
凌菲然当初会有轻生的行动,就是因为陷在绝望痛苦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你们冷静点!”
她拦在办公室门口,狠狠推了一把刘玟,大喊:“你们醒醒!!!”
凌菲然释放技能,几束白光像游蛇快速蹿入对面几名志愿者体内。
刘玟猛地清醒过来,只觉得满腔怒焰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心中的恨意也裂成碎片。
可是护士长死了,她还是很伤心,很悲痛,下意识地将自己刚才的情绪合理化,质问凌菲然:“你干什么?护士长死了!我们总要做点什么!”
凌菲然喘了口气,“你们冷静点,仔细再看看,护士长是自杀,被人故意摆成遇害的样子,想让我们陷入混乱,那个人,想让整个住院部都乱起来!”
刘玟不信,推开凌菲然,走进办公室里,看见护士长的手里握着一把染血的手术刀。
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怔在原地。
办公室外,一名志愿者哽咽道:“其实护士长压力很大,我听她说过,她觉得自己无法胜任这个职位,每次有志愿者在住院部出事,她都很内疚,可我没想到她会……”
“是阿米尔的音乐,”凌菲然揉了揉发涩的眼眶,说,“他的音乐,会放大我们的负面情绪,如果是性格开朗的人,可能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如果是心思重,敏感、忧虑的人,就容易陷进去……然后走向极端。”
刘玟回过神,猛然看向凌菲然,“你的意思是,我们……我们一直以来,都在被他的音乐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