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大雨瓢泼,天色宛若暗夜,帕善一跑出去就没了影儿。
凌菲然追至拐角处不见人影,立即变化幽魂离开住院部大楼。
她悬浮在空中,居高临下仔细巡视,发现大楼外墙上有一条近两米长的大蜥蜴,像壁虎般飞快地朝楼下爬行,鳞片颜色几乎与墙壁一样,若非蜥蜴的四肢上挂着几片破碎的病服布料,凌菲然险些没瞧见。
到底是十几岁的孩子,性格冲动,又容易情绪化,做事情不管不顾。
凌菲然觉得这个叫帕善的男孩也就是运气好,否则以他的性格,迟早会被警卫队发现端倪。
当然了,他能隐藏至今,也少不了阿米尔的功劳。
帕善爬到大楼一侧,下方三层楼的位置有一个向外凸出的平台,他无声无息爬上平台,一跃而起,正好攀住院子里的一棵大榕树,接着又沿着榕树粗壮的枝干跃过院墙,轻而易举的避开所有摄像头离开住院部。
这条路线他一定走过许多次,否则不会如此熟练。
谁教他的?
阿米尔。
凌菲然想到这个诱使自己说出心底秘密的男人,咬了咬牙,鼓起勇气继续追踪。
她尾随蜥蜴穿过大片无人的居民楼,进入被铁皮围挡住的工地,这地方还未开始施工,除了堆积的沙土与垃圾,便只有肆意生长的野草。
蜥蜴在草丛里爬得飞快。
凌菲然感到困惑,不知道它究竟要去哪里。
继续往前,是一座废弃的工厂,隔离区开始建设后,当地的所有制造业要么迁移要么荒废,所以这里也一样杂草丛生,一些没来得及搬走的机器因为缺少维护而锈迹斑驳。
蜥蜴娴熟地爬进一个巨大的污水排放管。
那管道的直径足有半人高,里面黑咕隆咚,随着蜥蜴爬进去,从里面传出带有回声的沉闷响音。
凌菲然不是爱冒险的性格,但追到这地步,也只好硬着头皮跟进去。
穿行数百米,出口出现在她眼前。
凌菲然在管道里嗅到了风带来的腐臭气味。
这是一条直通莫澜江的污水管。
污水管外就是江边的乱石滩,在石滩上可以望见数百米外的莫澜江大桥,桥身宛如巨人一般横跨江岸两端——这里原本也算是个景点,不过现在堆满了臭气熏天的垃圾。
塑料瓶、垃圾袋、空罐头堆了一层又一层,畸变的老鼠在垃圾堆里爬窜,暴雨也冲刷不尽这里的恶臭。
垃圾来自不远处的难民聚集地。
难民们被隔绝在围网外面,隔离区定期发放救济物资,垃圾没人处理,便日积月累的堆积在岸边。
凌菲然感到不可思议,隔离区建立以来,竟没有一个人发现工厂的污水管可以通往难民聚集地。
外面的难民数以万计,即便抛开大部分病重体弱的,剩下那些难民如果利用这条管道进入隔离区,将会直接冲击隔离区内部的秩序,控制不及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凌菲然飘荡在堆积如山的垃圾场上方,犹豫要不要回去通知警卫队,但是看着蜥蜴越爬越远,最终还是追了上去,实在想知道帕善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蜥蜴爬着爬着,上半身变成了人类模样,下半身依旧保留蜥蜴的下肢和尾巴。
居住在这里的感染者们似乎习惯了,各自蜷缩在简陋的帐篷里避雨,看见帕善后,脸上也没有露出半点惊讶。
帕善一边奔跑一边呼喊阿米尔的名字:
“阿米尔!阿米尔!”
他冲进一个稍大些的帐篷,急切地问道:“你们有没有看见阿米尔?他今天来过这里没有?”
里面坐着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正商量着什么。
这些人被帕善打断后面露不耐,其中一人说道:“阿米尔已经走了!帕善,你找阿米尔有什么事?”
帕善想起自己挨了一巴掌,委屈得双眼通红,但是在外人面前强压着情绪不愿意掉泪。
他攥紧拳头,说:“住院部里那些护士越来越过分了,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我想问阿米尔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帐篷里的人回道:“什么时候行动我们自己说了算,阿米尔只是个外乡人,没必要问他,能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没错,能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另一人附和,眼睛紧盯帕善,“你是我们之中唯一有卡牌的人,不能只顾自己,也该为大家找些卡牌来,让更多的人保住性命。”
帕善攥拳回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阿米尔说时机还不成熟,而且我们没有收纳卡牌的仪器,没办法把卡牌带出来!”
对方恶狠狠地道:“既然带不出来,那我们就进去!”
帕善闻言大惊失色,他虽然冲动,却也不是没脑子。
“会被发现的!住院部里那些护士虽然都很弱,可是还有警卫队,那些人不仅卡牌强,手里还有枪!”
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枪的威慑力要比卡牌厉害得多。
外面突然乱哄哄,一群人冒雨跑到帐篷前,冲里面嚷嚷:“出事了!缇查被巡防队的车撞了!”
“怎么会这样?!”
“缇查像往常那样带人拦车,可是今天雨太大,开车的人可能没看清,直接撞上缇查了!”
“谁知道是没看清还是故意的!巡防队平时防我们就像防贼一样!早就看我们不顺眼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走!去找他们算账!”
“对!去找他们算账!”
群情激愤,无数难民从帐篷里出来,在暴雨中挥舞着拳头,帕善也激动地加入其中,跟着人群一起高声呐喊。
难民越聚越多,乌泱泱地朝围网方向涌去。
凌菲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却能感知这些人的恨意与怨气,能看见腾跃的音符愈来愈鲜红欲滴——哪怕没有歌声,音符也像一把指挥棒,将这些难民如交响乐一般凝聚起来。
她飘浮在雨中,仔细搜找,没有看见阿米尔的身影。
阿米尔去了哪里?他走了吗?
点燃怒火,引出仇恨,然后一走了之吗?
她跟在这些难民后面,望见远处伫立的黑色高墙,而巡防队的车就在墙下,此刻已经被难民团团围住。
砰!
一声枪响。
巡防队发出了最后警告。如果难民继续做出过激行为,这场暴|乱必然见血。
凌菲然忽然感到不安,巡防队遇袭可以寻求增援,可如果住院部出事该怎么办?警卫队能及时赶到吗?住院部里那些感染者,会像这些难民一样发狂吗?
她不敢再停留,匆匆往住院部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