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成家了,有些事情你要做到心里有数,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寡人可以允许你仁善,但是,你不可以用你的仁善伤了父母兄弟姊妹的心。”那番话如寒冰刺骨,此刻回想起来更觉意味深长。
父王从不无的放矢,这警告背后,是否早已洞察宫中暗流?他凝视茶面浮光,心中翻涌——若有人借骜儿之口试探赵昭,甚至离间他们夫妇,那幕后之人必定深谙人心。而父王默然旁观,或许正是要借此看清谁在蠢动。又或者。。。。。。
他缓缓抬眸,望向赵昭,声音低沉却坚定:“骜儿自幼就天真烂漫,兄弟姊妹间从来不曾发生龌龊,他怎会突然言语带刺?估计你是这几天在宫中闷的很,听错了。过两日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咸阳郊外的梅林开了,正好踏雪寻梅。你最爱的梅花香雪海,此刻想必已如云霞落人间。我陪你策马同游,如何!”
赵昭望着他,眸光微动,唇边笑意浅淡却未达眼底,“可能是真的是我在宫中待得太烦躁了,毕竟我在赵国也是时不时就出宫走走的。
“寻梅倒是好主意,只是马背上颠簸,怕沾了寒气。”她顿了顿,指尖轻抚袖口绣纹,“不如乘辇缓行,静静赏雪听风,看梅花如何映雪生辉,倒也不失为一件雅事。”
扶苏点头称善,目光温和却不着痕迹地探向她眼底深处。她眸底那一瞬的游移,未能逃过他的注视。扶苏笑意未减,心中却已凝起寒霜。那日父王还曾提及赵国旧事,语焉不详,唯有一句:“故国之人,未必怀故。”
扶苏心中暗忖,赵昭虽嫁入秦宫,可终究是赵国宗室之女,与故国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岂能轻易斩断?他面上不露声色,却将此事暗暗记在心头。次日清晨,扶苏独自前往书房,翻阅起近年来赵国送来的国书与往来文书,试图从中寻得赵国跟秦国这几年来私下的关系究竟如何的蛛丝马迹。
窗外寒风凛冽,吹得竹影摇曳,他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目光愈发深沉。与此同时,赵昭在寝殿内召来心腹侍女,低声吩咐道:“去查查近日宫中可有异动,尤其是与赵国有关的消息。九公子之事,绝非偶然。”
侍女领命而去,赵昭倚在窗前,望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宫墙,心中思绪万千。她深知,这场看似平静的宫廷生活,实则暗藏汹涌,每一步都需谨慎行事。
她想起初入秦宫时,父王曾握着她的手说过的话:“昭儿,秦宫不比赵宫,你需谨言慎行,莫要让人抓住把柄。”当时她只觉父王多虑,如今想来,却是字字珠玑。赵昭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这秦宫之中,每个人都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每个人都在暗中较劲。
她虽为赵国宗室之女,但既然嫁入秦宫,便只能一心向着秦国,向着自己的丈夫扶苏。只是,这宫中的暗流,远比她想象的要汹涌得多。嬴骜之事,究竟只是孩童的无心之言,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若是后者,那这幕后之人,又究竟有何目的?赵昭眸光渐冷,她必须尽快查明真相,否则,这秦宫之中,恐再无她立足之地。
雪光映着赵昭冷冽的眸子,她缓缓收回望向宫墙的视线,转身从案上取过一支玉簪,轻轻插入发髻。这玉簪是入秦时父王所赠,中空藏针,曾救她于危局。她
低声对镜道:“若风起于青萍之末,那我便先探一探这风从何来。”当夜,密报传至扶苏案前:赵国边境近日调动兵马,而宫中一名掌膳宦者,竟是十年前随赵使来秦后再未归乡的旧人。
扶苏凝视简牍良久,终于提笔批下“查”字,墨迹如刀,划破寂静寒夜。墨迹未干,风声已动。那宦者当夜便暴毙于陋巷,喉间无痕,
只余半块残破玉佩刻着赵国纹样。扶苏握紧玉佩,指节泛白。
这玉佩的纹样,分明是赵国王室之物。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转身唤来侍卫,低声吩咐:“即刻去查这宦者的来历,以及他近来都与何人接触过。还有,宫中是否还有其他赵国之人,务必查个清楚。”
侍卫领命而去,扶苏独自站在书房中,烛火摇曳,映得他面色阴晴不定。赵国边境调动兵马,宫中又出现赵国旧人,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安排?若真是有人想借赵国之力,在秦宫中掀起风浪,那此人之心思,当真是深不可测。他想起昨日赵昭提及嬴骜之事时眼中的警惕,心中不禁一沉。
若这幕后之人,连他的妻子都敢利用,那他们夫妇二人,岂非也早已在其算计之中?扶苏眸光渐冷,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家人,更不允许有人在这秦宫之中兴风作浪。他转身走到案前,提笔写下几道密令,分别派人送往不同方向。
他要亲自布局,将这幕后之人,一步步引出水面。与此同时,赵昭也在寝殿内得到了消息。她望着手中密报,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那宦者之死,虽在意料之中,却也让她更加确定,这秦宫之中,确实有人背着他在与赵国暗中联系。
她轻声对身旁的侍女道:“去告诉我们在宫外的探子,密切关注赵国动向,尤其是与秦国接壤的边境之地。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侍女领命而去,赵昭转身望向窗外,雪已停,月光洒在雪地上,映得一片银白。她深知,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而她,必须做好万全之策,方能在这波谲云诡的秦宫之中,护得自己周全。
次日晨光初透,扶苏踏着积雪前往偏殿。赵昭正在案前作画,见丈夫进来,笔尖微顿,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墨云。她抬眸轻笑,仿佛昨夜风波不过是檐角消融的残雪。夫君可用过早膳?她将狼毫搁在青玉笔山上,起身替他拂去肩头落雪。
扶苏凝视她鬓间玉簪,忽然伸手握住她手腕:昭儿,前几日,骜儿说在御花园遇见个新来的宦者教他放纸鸢。赵昭指尖一颤,玉镯磕在案几发出清响。她垂眸掩去眼底异色,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暗纹:宫中新进的奴仆都要经过三重核查,夫君可是疑心...话音未落,窗外忽有雀儿惊飞,撞得梅枝簌簌落雪。
扶苏目光骤然锋利如刀,却见侍卫捧着个雕花木匣匆匆入内。匣中半块残玉泛着幽光,纹样竟与昨夜暴毙宦者所佩如出一辙。赵昭盯着那玉纹,忽觉喉间发紧——这分明是赵国宗室的玉纹样式。窗棂外忽有冷风灌入,吹得烛火明灭不定。扶苏突然将残玉按在她掌心,温热触感惊得她指尖发颤。昭儿,他声音低沉得像是浸了寒潭,你可知这玉佩的另一半,此刻在何处?
赵昭掌心被残玉硌得生疼,却强自镇定地抬眸与他对视。烛火在扶苏眼底投下摇曳的暗影,她忽然轻笑出声,指尖抚过玉佩边缘的裂痕:夫君这是在考我?赵国宗室玉佩皆由镂空缠枝纹构成,这半块残玉虽只剩半朵梅花,但看这雕工……她忽然顿住,目光凝在玉佩内侧极小一处刻痕上——那是赵国王室女子才有的云纹标记。
窗外梅枝被积雪压弯,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扶苏忽然伸手扣住她后颈,将她拉近到呼吸可闻的距离:昭儿可知,这玉佩内侧的云纹,是赵国宗室女子及笄时由大巫祝亲手刻上的?他指尖摩挲着那处刻痕,声音轻得像是要融进雪夜里,我查过,,数十年来,赵国送来联姻的公主,腰间玉佩的云纹,与这半块残玉……一模一样。
赵昭感觉喉间泛起铁锈味,却仍维持着面上笑意:夫君说笑了,我及笄时的玉佩分明是……
分明是凤凰衔珠纹。扶苏突然打断她,从袖中取出另一块玉佩按在她掌心。两块残玉严丝合缝地拼成完整玉佩,内侧云纹与她发间玉簪的纹路分毫不差。赵昭盯着掌心完整的玉佩,忽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耳畔轰鸣——这竟是她入秦时父王所赠的那支玉簪的配套玉佩!
扶苏松开她,转身走到窗前推开半扇木窗。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吹散了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昨夜暴毙的宦者,死前曾去过御膳房取过你最爱吃的梅花酥。他指尖在窗棂上敲出三长两短的节奏,暗处忽然闪出两个黑影,而今早我在他房中搜出了这个。
侍卫捧着的托盘上,赫然躺着半块与她掌中玉佩完全相同的残玉。赵昭感觉眼前发黑,却见扶苏突然转身,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昭儿,你可知这宦者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他声音轻得像是情人低语,却让赵昭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他说……公主莫忘故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