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唐军的撤退正在有序进行。
李光弼治军极严,即便是撤退,依然保持着基本的阵型。
中军护送着仅剩的一点辎重先行,王思礼率领一万精兵断后。
然而,就在唐军刚刚离开营寨不到十里之时,异变突生。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无数火把点亮了夜空,仿佛一条条火龙向着唐军扑来。
“不好,史军追上来了,准备应战!”
侧翼的王思礼急忙下令,还没等他组织防御,燕军就像疯狗一样冲了上来。
这些燕军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如今知道唐军断粮撤退,士气高涨到了极点。
他们不顾生死地冲击着唐军的防线,刀光剑影瞬间交织成一片修罗场,到处血肉横飞,死伤无算。
“给我顶住!”
王思礼挥舞着马槊,将一名冲上来的燕军校尉挑落马下,嘶吼着指挥。
唐军毕竟是精锐,虽然被突袭,但在各级将官的喝骂声中,勉强稳住了阵脚,且战且退。
李光弼在中军听到后方杀声震天,心知不妙,立刻下令:“不要恋战,全速向南撤退,只要过了鸭绿江,咱们就安全了!”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唐军且战且退,眼看就要甩开史思明的追军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支彪悍的骑兵从斜刺里杀了出来,正好截住了唐军的去路。
领头一员大将,手持长枪,面容凶恶,正是烧粮归来的李怀仙。
“李光弼,哪里走?”
李怀仙一声暴喝,率领五千精骑如同尖刀般狠狠插入了唐军看似严整的队列。
这一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前有李怀仙拦路,后有史思明追杀,唐军瞬间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绝境。
原本有序的撤退演变成了溃败。
士兵们在黑暗中找不到头目,头目找不到士卒,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
“不要乱跑,就地反击,与叛军一决生死!”
李光弼心急火燎的下令,企图遏制溃败的局面。
但遭到叛军前后夹击,唐军死伤惨重,无数将士倒在泥泞的血泊中,被战马踩踏成肉泥,死伤不可计数。
燕军占了上风,士气高涨,扬言要全歼唐军,活捉李光弼。
史思明杀得兴起,在马上纵身狂笑:“李光弼啊李光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就在唐军岌岌可危之时,侧翼突然响起激昂的号角声。
“白孝德在此,休伤我主帅!”
只见两杆大旗在火光中迎风招展,一杆写着“白”,一杆写着“卫”。
正是白孝德和卫伯玉率领的五万左路援军赶到。
这支生力军如同猛虎下山,从侧翼狠狠撞向了史思明的追兵。
白孝德一马当先,手中挥舞着一柄宣花大斧,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将士们随我冲锋,救出元帅,杀光这帮反贼!”白孝德吼声如雷,满脸的“忠义”之色。
史思明的军队毕竟追击了一夜,早已疲惫不堪,被这突如其来的援军一冲,攻势顿时受挫。
史思明见势不妙,不敢恋战,恨恨地啐了一口唾沫,心有不甘的下令:“撤!”
燕军如潮水般退去,战场上只留下了遍地的尸骸和折断的兵器。
天色微明,残阳如血。
一处临时搭建的营帐内,李光弼神色颓然地坐在胡床上,发髻散乱,战袍上也沾满了血污。
白孝德和卫伯玉大步走了进来,两人身上俱都带着硝烟味。
“元帅,您受惊了!”白孝德一脸焦急,快步上前抱拳施礼,“末将救援来迟,请元帅治罪!”
李光弼苦笑着摆摆手,声音沙哑:“白将军何罪之有?若非你及时赶到,本帅这条命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白孝德站起身,装出一副又惊又怒的模样:“元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明明按部就班的进军,怎么突然就败了?而且,末将听斥候禀报,椒山的粮草被烧了?”
提到粮草,李光弼的脸色更加难看,长叹一声。
“椒山粮草被李怀仙一把火烧了个精光,王思礼他们推测是军中出了内奸,泄露了机密。”
“内奸?”
白孝德眼珠子瞪得溜圆,演技堪称炉火纯青,“哪个杀千刀的敢干这种事?这是要断送我大唐十万将士的性命啊!”
李光弼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粮草没了,士气也崩了。这一仗,咱们输得彻底,只能明年再对半岛用兵了。”
白孝德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元帅,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吧?”
李光弼站起身,望着帐外凄惨的景象,沉声道:“此地不可久留,史思明虽然退了,但他手里还有十几万人马,若是再来反扑,只怕我军抵挡不住。”
“传令下去,收拾残部,全军退往鸭绿府的府城屯兵。”
“去鸭绿府?”众将俱都一愣。
“对,那里城池坚固,且背靠大唐本土,容易获得补给。”李光弼目光深邃,“先把军心稳住,等朝廷的粮草运到了,再做计较。”
白孝德抱拳道:“元帅英明,末将这就去安排。”
走出帅帐,白孝德转过身,看着那面在风中无力垂落的唐军大旗,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这出戏,演得有点累……
不过,看着李光弼那副丧家之犬的模样,还有即将背上黑锅的田承嗣,这一切都值了。
只要把李光弼搞下去,朝廷只能启用王忠嗣来收拾东北的烂摊子,到那时是,自己就不用再仰李光弼的鼻息了。
“伯玉,走,咱们去清点一下伤亡!”
白孝德拍了拍卫伯玉的肩膀,语气又恢复了那种粗豪的武将风格,故意提高嗓门:“这次咱们可是立了大功,回去得让朝廷赏咱们几坛好酒!”
卫伯玉叹了口气:“唉,死了这么多弟兄,哪还有心思喝酒?希望早点天下太平!”
白孝德心中嗤笑一声:要是天下太平了,咱们这些武将还怎么捞功劳?怎么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乱世,才是将领的舞台,太平盛世,武将不如狗啊!
远处,李光弼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虽然遭逢大败,但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帅,隐约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但现在的局势,逼得他不得不先咽下这枚苦果。
在田承嗣的心中,田承嗣泄露军机的嫌隙固然最大,难道这白孝德、卫伯玉就能完全清白?
“不见得吧?”
只是李光弼没有证据,只能暂时隐忍。
随着一晚的清点,唐军昨晚遭遇了惨重的失败,阵亡了将近两万,堪称唐军近年来最惨烈的一场败仗。
李光弼下令掩埋战死将士的尸体,然后修书一封向朝廷请罪,同时引兵向鸭绿郡撤退。
另外,李光弼也不知道田乾真、田承嗣率领的右路军是否从海上登陆了?
又派出使者向两人报信,告知粮草被焚、中路军战败的消息,命二人统兵暂时撤退到辽东卑沙城屯兵,等候下一步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