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郑丽琬脸色如常,还有闲心质问自己。
好奇心作祟之下,李斯文毫无征兆的出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拽出了那张,因为之前旖旎,而被藏于袖口的面帕。
只见面帕微湿,其上沾染的胭脂红,更是早已在手汗的浸渍下糊成一片。
这姑娘显然是在强装镇定。
笑而问道:“既然郑姑娘怕死,为何又要冒着杀头的风险,选择出手帮助李道彦?”
说着,李斯文捏住她的下颌,步步紧逼:“你是真的不怕皇后遭遇不测,伤重难愈下,引得陛下盛怒,大开杀戒?”
“还是说,你是活腻歪了,想带着同伙去黄泉里走上一遭?”
“怕,是人便会怕死,妾身当然也不例外。”
面对李斯文的询问,郑丽琬柔美一笑,无视了下颌传来的刺痛,反而抬高素白玉手,轻轻扶住了他的侧脸。
坦言道:“妾身怕死,但不是因为心里,对此生还留有些许眷恋,更没有对此生仍一事无成的怨恨。”
说着,郑丽琬面露哀怨,痴痴的盯着李斯文的双眸:“只是...临死前,妾身心里难免有些遗憾。”
“为何郎君来的这么晚,若是能与你早相识几年,在妾身仍是个单纯少女,对爱情抱有憧憬的时候,会不会...一切都有所不同?”
其实在最一开始,她只是爱极了那首《雪梅》,对郎君有些感激,有些感动,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陪伴。
可长久以来,她已经习惯了受到委屈,却无处倾诉的苦闷。
但却突然有人告诉她‘你与皇后各有千秋,不比她差’,甚至还专门题诗一首...
越是回味,便越是情动,难以克制。
哪怕郑丽琬一直在告诫自己,这不过逢场作戏,当不得真。
可心里,却早已将郎君,当成了照破黑暗的一束光,依赖、渴求,试图接近。
美人轻吐香风,本还有些陶醉其中,但等听清了其中内容,李斯文便直直打了个冷颤,面露惊恐。
我嘞个豆啊,这姑娘...脑子真的还算正常?
你是全家死的一干二净,觉得独自存活了无生趣,不如整整齐齐的下去与家人团圆?
还是说心死莫大于哀,因为爱情遭受挫折,一时想不开?
李斯文是真想薅住她的肩膀,把她脑子里的水全晃出去。
知不知道,但凡他嘴皮子动动,你丫的就要死到临头了,怎么还在这里计较风花雪月,男女之事?
怎么形容来着...嗯...恋爱脑?不对,是病娇!
心生一股恶寒,李斯文反手就把自己脸上,那只素白玉手狠狠拍落。
同时眼睛死死盯着身前,这个被自己的举动吓到,正低垂着头,脸上带着些许委屈的郑丽琬。
仰天长叹一声,无奈道:“郑姑娘,你就别和某开玩笑啦,咱俩现在可是在商量大事,生死攸关的那种!”
“难道不是郎君先和妾身开玩笑的么?”
郑丽琬收起委屈,对着李斯文嫣然一笑,清雅端庄的脸上,勾起一抹绝美的弧度:
“若郎君是个无情人,将来龙去脉如实相告于皇帝,妾身不过一死而已。”
“可若郎君心里还留有半分的怜香惜玉,无论如何,妾身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不是么?”
闻言,李斯文揉了揉侧脑,那正突突个不停的太阳穴。
他已经能完全确定,这郑姑娘绝对是脑子不正常,怎么敢把个人生死,轻易置于他人之手?
这份信任实在来得荒谬,又显得过于沉重。
想来...这应该是死到临头,被百骑吓慌了心神,这才变得病急乱投医。
李斯文胡乱想了个大差不差的理由。
若不然,他真不知道该以如何态度,去面对这位不过两面之缘,便对自己推心置腹的可怜姑娘。
对,没错,若刚才的一番话,真是出自郑丽琬的真心,那李斯文只觉得她可怜——
因为长久收到忽视、冷漠或打骂等一系列的不公,心里缺爱,这才会对突然的一份善意念念不忘,致死也不愿放手。
至于郑丽琬的病情,可以初步诊断为由ptSd引发的情感解离,麻木感。
念及至此,李斯文攥住郑丽琬的细嫩手腕,将她带到案几前入座,斟茶送水。
想要确定郑丽琬的异样,究竟属于病急乱投医,还是说...是当年那场遭遇后,引起的创伤后心理失衡。
而热水,可以相当程度上缓解患者的紧张情绪,给予一定的心里舒适,是一种简单有效的安抚方式。
盯着郑丽琬不紧不慢的喝完一杯又捧起一杯,肉眼可见的紧绷感明显减缓。
李斯文不敢大意,ptSd患者可是典型的易怒、易受惊体质。
在没有排除这个可能之前,哪怕是出于人道主义,他也不太情愿去刺激这可怜姑娘。
尽量委婉的继续询问:“行了,时间紧迫,咱也不扯那些有的没的。”
“某就再问郑姑娘一句,你到底帮李道彦做了些什么,手笔又是否清理干净,有没有后顾之忧?”
听着李斯文吐露心声,表现出要帮自己,瞒下这桩罪责的意思后。
捧着茶盏的郑丽琬,突然就笑出了声。
花枝招展间,水蓝广袖从玉臂间滑落,露出腕间,那颗红得刺眼的守宫砂——
这是当年在安业坊的济度尼寺,于岑师见证下,她为了向蜀王李恪表明忠心而点上的印记。
说是可用来证明女子贞烈,以防她过早委身于皇帝,扰乱夺嫡的计划。
可如今,她为了帮李恪铺路,不惜配合奸臣去诬告郎君,尝试能否顺利斩断,这条力挺太子李承乾的最有力臂膀。
却没想...亏欠自己的李恪将她视作弃子,丝毫不顾她的死活。
反倒是本应怀恨在心的郎君,为她高抬贵手。
如此鲜明的对比下,郑丽琬心里已经完全认定了眼前人。
既然李恪无情,那就休怪她无义,果断投入郎君怀中。
而且,郎君与她门当户对,谈吐不凡,又诗才横溢,前途广大,更生得一副让人垂涎的好皮囊...
种种条件相加,属于那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梦中情郎,城里不知多少贵女,想自荐枕席而不得的那种。
更不要说,郎君于她更有开解之恩,一首《雪梅》解了困扰她多年的芥蒂。
而今,还多了一次拔刀相助的救命之恩!
于情于理,郑丽琬都不愿意,因为那些不必要的女子矜持,放跑了近在眼前的如意郎君。、
趁早把生米煮成熟饭,最好连李家香火也一起生出来。
她就不信了,英国夫人还会因为未婚先孕,把她们可怜母子俩赶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