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黑夜彻底将一切包围，连天边的微微星辰都被隐没，不见踪影。
随着顾清棠话音落下，偌大明亮的大厅内再一次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
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键。
听到池余的消息后，顾远看着她，久久没有回过神，此刻，他的心口隐隐作痛，但更多还有一抹劫后余生的释然。
释然，是因为他的少年并没有选择轻生。
只要活着，那一切都还值得。
“姐……”
半晌，顾清棠满眼疲惫的默默松了一口气。
但，反应过来后，她突然意识到归根结底自己还是舍不得让自己的亲弟弟顾远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俩人相顾无言，谁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顾远抬手轻轻蹭去眼角的泪，在抬眸时，他看向顾清棠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坚定的神色。
“姐……，谢谢你。”
闻言，顾清棠神色一愣，犹豫了下，随即移开了目光。
她压了压心底翻涌的情绪，嗓音偏冷，平静开口:“小远，我说这么多，不只是想简单的听你说一句不痛不痒的谢谢。”
顾远看着她，没说话。
顾清棠神色严肃，继续道:“身为俱乐部的老板，我有责任必须为战队的每一个人负责。”
“面对心理素质不达标，并且深陷舆论的队员，我也必须以大局为重。”
“这不只是单单从公司和俱乐部的利益出发，也是为了战队付出努力过的每个成员负责，更多的还有给那些一直支持电竞事业的观众，粉丝们一个交代。”
俱乐部，战队成员，还有默默一直为职业竞赛付出时间和精力的粉丝，他们每个人在这场风波之中无疑都需要一个结果。
话音落下，顾远垂下眸子，无声呼出一口气，对于顾清棠说的这话，他都明白。
这场舆论，受害者不只只是池余一人，还有那些始终坚持热爱并支持的粉丝们，他们也应该需要一个答案或者一个结果。
顾远一直都知道。
追竞的粉丝们热爱的，并拼尽全力支持的一直都是在赛场上所向披靡，无所畏惧的少年。
站在赛场上每个电竞职业选手，身上不服输，不气馁，在绝境中逆风起航的光芒才是支持追竞人一直追随下去的信仰。
而眼下，面对这场荒谬的舆论风波，他们难道真的要当做一切都看不到，而无动于衷吗？
如果是这样，那未来那些怀揣着梦想的电竞少年该怎么办？
这一切，顾远都明白，也都清楚，可他难过的是他没办法抛弃心中的信仰，全心全意的只为一人。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一切如果没有发生过就好了。
…
沉默片刻，顾清棠目光微动，缓了一口气，又继续道:“但是，身为顾家的儿女，同时身为你的姐姐。”
“我也必须有不得已的私心，我不可能眼睁睁亲眼看着你深陷两难都地步，而无动于衷。”
闻言，顾远茫然的重新抬起脑袋，看向她的目光夹杂着几分别样的不可思议的震惊之色。
“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至亲。”顾清棠眉眼染上几分柔软的神色，平和道:“所以，我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挽回或者弥补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不论这件事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什么原由发生的，但是既然已经无法回头。”
“那就只能重新选择，做出让自己不后悔的抉择。”
话音落下，顾清棠抬眸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顾远同样看着她，垂在身侧的指尖颤了颤，短暂的思考了下，他眼底的情绪忽然松了些，犹豫着开口道：“姐，不论如何，我还是谢谢你能跟我说这些。”
“我能明白你说的这些话。”
顾清棠安静的听着他说。
“你考虑的这些都是对的。”顾远忍着心口的闷痛，微微皱眉继续道：“.....在这件事情上，不论出于什么私心，我都不能因为一人之私，而弃全战队的人不顾。”
这件事，不论他如何选择都会有所遗憾的。
但又不得不选择。
顾远抬头看了眼天花板，思考了下，闷声道：“姐.....，或许有句话你说的是对的。”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弥补了。”
闻言，顾清棠问：“所以呢？你想怎么选.....”
顾远低下头，红着眼，神色痛苦的呼出一口气，“我.....，我不知道。我......”
看着他眼中挣扎的神色，顾清棠低头从一堆文件中翻找了下，随即抽出了一张机票，轻轻推了过去。
“如果你还是想要选择Echo的话......”说着，她停顿了下，“这是明天上午十点飞国外的机票，根据医生的安排，按照池余目前的情况，出国疗养，换个环境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这本来是我明天结束完俱乐部后，一同陪往的票。”
茶几上，顾远看着那张机票，久久没有说话。
顾清棠移开视线，淡淡道：“小远，去，与不去，这一次，我把选择权交在你手上。毕竟，你自己也不总说，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既然是你自己的人生，那这次选择由你自己来选。”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客厅内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而此时外面的天色也早已经逐渐加深，漆黑一片，不变方向。
顾远呼吸平稳的望着那张机票出神，心脏却不可控的一下跳的比一下重，闷痛的窒息感让他的五脏六腑都跟着阵痛了起来。
大脑里有个声音正在疯狂的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只要拿走这张机票就可以见到池余。
只要拿到，就可以见到了池余了。
一切就都可以回到最初。
而人一旦动了某种念头，那么这个想法就会被无限的放大，就像一张催命符。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当顾清棠认为顾远一定会选择拿走机票，选择池余的时候，她刚想站起身说点什么。
下一秒，顾远却闭了闭眼，攥紧垂在身侧的双手，嗓音低沉的缓缓开口：“机票.....，我就不拿了。”
“我想.....”
每说一个字，他的心口便不由自主的跟着痛了几分。
“战队，应该，.....应该也同样需要我。”他皱着眉，眉眼间带着几分苦涩的笑意，“老程他们努力了这么久，不应该是这样一个结果。”
闻言，顾清棠愣了下，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顾远眼尾泛红，带着几分不甘的神色，轻笑了声，“反正不论怎么选，留有遗憾的都是我，那索性不如自己大度点。”
“总要为战队里的人考虑考虑。”
“一起努力了这么久，也该是有个回报的时候了。”
顾清棠看着他眼里的不甘，忍不住有些担心的问：“你真的想好了？不后悔？”
“嗯，想好了。”
顾远说的坦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说着，他停顿了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继续道：“不过，姐....，我也有一个条件。”
顾清棠了然，反问：“是因为池余？”
闻言，顾远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神色真挚的一字一句道：“是，因为他。我知道深渊赛事近在眼前，很多事情开始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而去。”
“我不在乎网络上这件事是真是假，也不管这件事调查之后结果如何，我只希望......”
“姐......，远赴国外的这段时间，我只希望你能保他无恙。”
“等赛事结束。”说着，他目光微颤，勾了勾唇，苦笑道：“我亲自接他回来。”
顾清棠看着他，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感到欣慰的同时又有一点触动。
她没想到顾远能为了池余做到这个份上。
哪怕被单方面通知分手了，顾远居然还能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满心满眼的为了一个相识数月的人不计前嫌，不论得失。
话音落下，短暂的沉默了下。
顾远将目光看向了茶几上的一沓资料，犹豫了下，平静道：“既然池余不能出赛了，那求生阵营，想来......，姐，你也早就找到了合适的替补了吧。”
“你怎么知道？”闻言，顾清棠回过神，下意识反问，“小盛跟你说的？”
顾远笑了下，随口道：“没有，我猜的。”
“毕竟，姐，我了解你啊，你永远都会为自己留有后手的，不是么？”
顾清棠看着他，无声的抿了下唇，并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确实，正如顾远说的，她也为战队留有了后手。自从几个人搬来俱乐部，与池余单独了解情况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这个打算。
因为池余家庭的特殊性，她也不得不替所有人考虑。
万一未来有一天，池余因为某种原因上不了场，整个人战队是都要承担风险的。
身为在商业场上经历过风险的女人，她不得不提前做打算，降低或者杜绝这种风险的发生。
俩人相顾无言，却都彼此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半晌，顾远突然问：“打算什么时候公开？”
顾清棠垂下眸子，冷淡道：“明天。”
“好.....”说着，顾远再次看了眼茶几上那张简历，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低声嘱咐道：“你放心，明日，我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而池余病情和要出国的事情.....，你也别告诉他们了，卡卡他们三个人跟池余的关系挺好的，说了反而影响他们心态。”
“同样，也影响新成员的与他们的交流。”
顾清棠：“.......”
说着，顾远深呼了一口气，低头从衣服口袋里翻找了下，从中拿出了戒指盒，他出神的看了几秒盒子，满眼不舍的抿了下唇。
“姐，明日，拜托你将这个带给池余。”他嗓音带着几分哽咽，艰难道：“我答应过他的，说好回来给他带礼物的。”
“虽然他失言了，但是身为他的男朋友，我可不能再失言了。”
话音落下，顾远抬腿走过去，弯腰，将手里的戒指盒轻轻的放在了茶几上。
顾清棠垂眸，看着眼前的戒指盒，没说话。
“姐，谢谢你。”顾远重新站直身子，看着她，真诚道：“谢谢你，给我了一个能重新选择的机会。”
“也辛苦你了。”
顾清棠：“你倒也.......”
顾远最后在看了眼那个戒指盒，匆匆道：“时间不早了，姐，我想我也该回去了。”
既然有了选择，那我也应该去奔赴自己的责任。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不等顾清棠在开口说什么，顾远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身，抬腿便朝着别墅外走去。
别墅的大门打开，又重重的重新闭合。
很快，灯光明亮的大厅内再一次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壁炉里的烟火依旧噼里啪啦的燃烧着，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过了许久，顾清棠才将目光一点一点落在了茶几上的戒指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