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拉几乎是下了一天的棋,最开始被让先让子的几局都是输局,不过每一次输赢她都会学到一点新技巧,然后从平等竞争的第一局开始,她就都在赢,并且每局最后的优势也越来越大。
临傍晚的时候,周雨时被打发过来看这群午饭都没上桌吃、只让人随便送点过来对付两口的孩子们,他推开门,没隐藏动静,但没人的注意他。
周雨时朝里面一瞥,只听得一声玉石滚落的落子声,不禁奇怪,他知道小霙爱下棋不服输,不过这么几个年下来,大家都知道不能太陪着她了。
他走过去,那毛茸茸的五个头是这么分布的,黛拉一个人坐西边,唐霙、唐霦两个人盘腿挤在东边,竟是在二对一,唐霩和唐霮这两个棋艺拿不出手的,则搬着两把椅子坐在北边看棋。
周雨时走近了,还是没人在意他,他也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没几眼,他就扫出唐家两个的黑子颓势已成,只消几子就会全部溃败。
“你以前学过,黛拉?”周雨时赞叹起这手缜密的布局,感觉黛拉正如棋盘上成势的白子一般,所做非秘成,便是做下阳谋让其不得不成,可怕又可敬。
“没有,我今天第一次下,”黛拉摇摇头,平静地开始了收网,“不过围棋真有意思,我想我喜欢上这个项目了。”
“一天,一天就这样,”接下来一子是唐霙下,唐霦此时抬头看向周雨时,用一种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摇头晃脑地说,“你从哪儿带回来的宝贝,大哥?”
唐霩朝他看过去,觉得五弟这话说得轻浮,周雨时则朝唐霦伸出手,骨节分明的五指插进他顺滑的发里,掰唐霦的头让他的视线掰回了棋局,“想这个不如再看看,中午给你们胡闹混过去了,晚上必须要一起吃的,一局赢不了看你不被笑话死。”
“别说了,大哥,”唐霙落下一子,她转头,眉眼间英气逼人,“我自己都笑话我自己,别人笑就笑了。”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周雨时不免惊奇地看着唐霙,“小霙现在这么容易服输?”
“她是被下服了,”唐霮插嘴道,“越输越惨可不就认命了么。”
唐霙哼了一声,少见地没跟她哥哥吵架,扭过头继续看棋局,
黛拉把白子落下,针对黑子的围剿从这一步开始,胜负在此刻已分,于是她抬头看向唐霙,“还下么,霙?先去吃饭?”
“我们认输,”唐霙干脆地说,“先去吃饭,我之后再去找你下棋,黛拉。”
“我招待人做客不是为了陪你下棋的,”周雨时在黛拉点头应声之前说,他摆摆手,让这一群不省心的孩子先走,“快点过去吧,伯父伯母们再见不着你们,晚上各个院子都要翻天。”
一时间大家鱼贯出去,唐霙本来刻意走的慢了,想和黛拉路上聊会儿,她现在完全喜欢这个小姑娘了,但是周雨时不仅牢牢占据着黛拉旁边的位置,还拍了拍她让她快点走开,嘴里说着“巴着人家一天了还不够?”,唐霙无奈,只得跟上前面另外两个十五六的,吵闹着先走了。
不过,还有一个。
周雨时侧头瞥向他旁边的步子也比平常慢的唐霩,眼里的意味很明显——你慢吞吞的在这儿干什么。
“额,今天是我不好,”保持了一天楚河汉界的唐霩到现在才有了点进取心,终于和黛拉搭起话,“让你被他们缠了一天,真是不好意思。”
“缠完了才说?贝尔琳达在这儿的话指定要说你两句,”周雨时也对他摆了摆手,“去去,二伯也一天没见你了,快走吧。”
“没关系,我今天玩得很开心,”黛拉笑眯眯地说,脸上的笑容可以说是太礼貌了,“待会儿见,霩。”
黛拉黑沉的眼睛一望过来,唐霩立马就又不自在了,他头微侧到一边,低低地说,“再见。”然后就一溜烟跑走了。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周?”待唐霩的背影变远变小了,黛拉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调对周雨时说起话。
“你觉得,你现在能多活一会儿了么?”周雨时边走边说,脸上也是一派风平浪静的样子。
“......”跟在后面的黛拉脚步停住,她眉心蹙起,戒备地抬头看向转过身的周雨时,“为什么这么问?”
“厉害的医生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我爷爷就是这样一位医生,”周雨时解释道,“我想你其实也清楚你的问题,那难以排解的忧思,已经非常影响你的身体了。”
“你又为什么会想治疗我呢?”黛拉仍旧戒备,她直白地说,“我应该是你很想要摆脱的麻烦吧。”
“你信命么,里德尔?”红中带紫的大片夕阳下,周雨时平常的语调无端高深起来。
“命?有些继承下的东西注定会带往某个结局,我不认为这是命,这只是一种规律。”黛拉说,她其实认同享受了非法利益的后代是沾了原罪的。
“命是很复杂的,是没有办法一概而论的,而现在,你讲的是过去的命,我讲的是未来的命,”周雨时还是那般云淡风轻,年龄不大的他此时像个世外高人,“你的未来注定你的命不该绝于此刻。”
“你在忽悠人,”和谜语人邓布利多打够交道的黛拉笃定地说,她叹了口气,“少点弯子,直接告诉我动机和方式吧。”
“你能不能多像个孩子一点,刚刚那一下很没意思欸,”被一句话破功的周雨时无奈地扯扯嘴角,他也叹了一口气,“不全是忽悠你,算命是你现在待的家庭的重要一环,而你的命,很值得研究,也很让人期待这个命的最终走向。”
“为什么值得研究?”对于经手的事喜欢深究的黛拉问。
“通俗一点讲,你的命很贵,但是身上的寄生虫已经成了压制你的气候,这很少见,”周雨时把唐雪霁那一大段酸话浓缩成了一句,“不过这是在你身上看出来的,具体是谁倒对不上,你有眉目么?”
“......”黛拉转移了话题,“让我活下去的方式呢?”
“看医生遵医嘱,不然呢,我说了爷爷是医生,非常德高望重的,以前是军医呢,”周雨时挑着眉一耸肩,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年轻人,生病了就要好好看医生,别想些有的没的捷径。”
“......“黛拉侧头看了看他,觉得被戏弄到的她抿起嘴,没再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