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一看,一个女人抱着孩子站在我们家的院子里。
“姗姗?!”我跑出了屋,“阿姨,您怎么来了?”笑着和王娟阿姨打着招呼。只见她怀里正抱着姗姗,姗姗梳着两个麻花辫,系着红色的蝴蝶结,原来消瘦的脸颊圆润了不少,她正专心致志的摆弄着手里的小熊玩具。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我们家厂子里做的玩具。肯定是我妈送给姗姗的。
“哎呀!你来了,快进屋!”我妈听到王娟阿姨的声音,赶紧笑着从厨房走了出来。边说边用手在身上擦了擦,伸手接过王娟怀里的姗姗:“来,让我看看我们姗姗是不是长肉肉了?”
姗姗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我妈抱了过去,不哭不闹没有拒绝。“哎呦,没少长肉啊 !这抱着都压胳膊了。”我妈笑着对王娟说,王娟也是一脸的欣慰:“嗯嗯。给她开了点调理脾胃的药,最近吃饭吃的多了,肉也长起来,就是不爱吃菜。”
聊着天的工夫几个人一起往屋子里走。
我妈笑着说:“正常,小孩儿都这样。丫头嘛,就是娇气事儿多。你看我们家大宝儿,这么大了,还挑食,不吃这个,不吃那个的。你看看我儿子,没有不吃的。”
“哼!”我不爽的发出了鄙视的声音。
我妈赶紧继续说:“不过啊!长大了就好了。闺女都懂事儿早,咱们啊!养着省心。”我心想,我妈这嘴可真会说,来回来去的,好的坏的都让她说了。
几个人进了屋,王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二嫂,您能给我看两天姗姗嘛?我和冯立有点事儿,这几天不在家,也不太方便带着姗姗去。我就。。。”王娟话还没说完,我妈就笑哈哈说:“多大点事儿啊!跟着我,明天我带她去厂子里上班,就跟我在屋里玩。你踏实的办你自己事儿去吧。”
“谢谢您。我也是不好意思跟您开口,知道您平时事儿多。一个厂子的人要养活。。。”王娟还想说些感谢的话,我妈则是摆了摆手:“不说见外的话,我忙也没事儿,厂子里那么多人,谁帮咱们照看两眼也没问题,不用担心。你该干嘛干嘛,啥时候回来接孩子就行。”看着我妈这么痛快的答应了,王娟很是感动。
其实我知道我妈,带孩子是个大事儿,要负责任的。别人家的孩子我妈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的答应的。但是姗姗不一样。姗姗是我妈做中间人,让冯立和王娟有机会把她领养回来的。又意外得知姗姗是个聋哑孩子,自己亲爹妈都连夜潜逃了,人家冯立两口子不离不弃。这中间,怎么说,我妈也是有责任的。她内疚的不行,也是想尽量帮衬着冯立他们夫妻二人。本来冯立不是本地人,家里也没有个老人帮忙带孩子,所以,偶尔有个有个应急需要看孩子的事儿,我妈都是挺身而出的。
第二天,我们上学后,王娟带着几件姗姗的换洗衣服和玩具,就把她抱到了我家。然后看着王娟和冯立赶去坐公共汽车,一起进了城里。我妈没问他们去干嘛了,他们也没说。我问我妈,为什么不问问,但是我妈却对我说,人和人相处要讲究分寸,如果人家想让你知道会主动告诉你的。如果人家没有说,那就不要问,以免给别人带来不必要的压力。
姗姗在我家,我和小宝儿都特别开心。她本来小小的,现在又胖了一些,更可爱了。哪个女孩都想要个小妹妹吧,反正我是。别看小宝儿是个男生,但是他似乎也特别喜欢姗姗,使出全身解数,就为了博得和姗姗亲近的机会。当然,姗姗也喜欢他。虽然她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但是她会笑。她总是对着小宝儿甜甜的笑。小宝儿很是得意。但是一到晚上睡觉,姗姗又会不声不响的跑到我屋子里,爬上我的床。所以,我们家基本上是我妈白天带,我晚上睡觉带,剩下的时间,小宝儿放学回来就陪她玩,也就是小宝儿带。
就这样,姗姗在我们家待了三天。不吵不闹不吭气,也不见她找冯立和王娟。我觉得这样很好,她很乖啊。我妈却唉声叹气。我问为什么?我妈说她担心姗姗智力也有问题。这么小的孩子,换了这么大的环境,一点都不闹,很反常。而且,王娟和冯立两个人那么疼姗姗,她却一点留恋惦念的感情也没有。我妈也担心,说怕她会像自己的亲生父母,薄情寡义。我安慰我妈,说她想的太多,姗姗不会的。
这天晚饭过后,小宝儿正抱着姗姗在客厅看动画片,王娟打来了电话,说她想姗姗了。我把姗姗抱到了桌子上,虽然知道她听不见,但是还是拿着话筒放在她的耳朵旁,告诉她,是妈妈,是妈妈想她了。姗姗先是一脸茫然的看着我,直到我把电话的话筒放在她耳边,王娟在那边喊了几声姗姗之后。姗姗竟然愣住了,然后小嘴慢慢的撇开,哭了起来。。。
那一刻,我一身的鸡皮疙瘩!我又一次确认,姗姗肯定能听见。如果她能听见的话,那她肯定也会说话!
我激动的对着电话那边的王娟阿姨喊着:“姗姗能听见,姗姗哭了。”
王娟阿姨沉默了一下,“真的吗?!好好好。等我们回去带她再去医院看看。”王娟阿姨似乎抱有怀疑的态度,一点也不惊讶,好像不太相信我的话。
我把电话挂上之后,激动着抱着姗姗就跑出屋,我去找我妈。我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相信我的人。我妈肯定相信我的话,而且我妈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她也一定能察觉到姗姗能听见这件事儿。
自打接到王娟的电话后,姗姗一直趴在我身上哭。等我找到我妈的时候,我妈看见哭得正凶的姗姗对我是一顿数落。“让你看个孩子你都看不好,我看看怎么了?”我妈伸手抱起了姗姗。说来也是奇怪,姗姗到了我妈的怀里就不哭了。趴在我妈的肩膀哼哼唧唧的抽泣着。
“妈妈妈!姗姗能听见!姗姗肯定能听见!”我激动的说着。
我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怀里的姗姗:“不能吧?!冯立他们两口子带她去儿童医院做的检查。。。”我妈显然有些不相信。“应该不会弄错。”
“您知道她为什么哭吗?刚才王娟阿姨打电话过来,在电话里叫了两句姗姗。她一听就撇嘴了。”我兴奋的说道:“您说,她要是听不见,她怎么知道那是王娟,她怎么会哭?!”
我妈用手轻轻拍着姗姗的后背,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是心有灵犀呢?!毕竟生活了这么久了。”
“不可能!”我据体力争的跟我妈掰扯着。
小宝儿这时候跑出了屋,听着我和我妈的对话,拍着胸口说:“我知道啊!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我看着他问。
“有!肯定有!但是我需要经费,我得去小卖部,所以你给我两块钱!”说着就伸出手跟我要。
我翻了个白眼儿给他:“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我那钱前几天都补偿给你了。我一分都没有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妈从兜里掏出了十块钱递给了小宝儿:“你去,给姗姗买个面包买个牛奶回来,剩下的钱给你。”
小宝儿嬉皮笑脸的说道:“得嘞!谢谢皇太后!”
不大功夫,小宝儿就揣着我妈让他买的东西回来了。把牛奶和面包送到屋子里之后,他就抱着姗姗来到了院子里。
他把姗姗放在地上,起身从厨房拿出了一盒火柴,又从裤兜里掏出了一盒。。。爆竹?!
我赶紧走了过去,抱起了姗姗,责问着小宝儿:“你干嘛?!你这放爆竹。。。吓着她怎么办?”
“啧!你想,她要是真聋,她能吓着吗?!那咋她眼里那就是个呲花~你把她放地下吧!你就看她激灵不激灵就行了。”说着小宝儿就用划着了火柴,从一挂小鞭炮上扯下一根爆竹,点着了就扔我脚底下了。
我吓得抱着姗姗蹦出去老远。“啪!”一声清脆的爆竹声响了。再看我怀里的姗姗嘎嘎大笑,但是俩眼紧盯着小宝儿手里的火柴盒。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笑,是我抱着她蹦那一下,让她很开心吗?!
小宝儿非让我把姗姗放地上。然后又点燃了一只扔到了姗姗附近。但是姗姗目不斜视,不仅没有恐惧,连眼神儿都没转移。一直紧紧盯着小宝儿手里的火柴盒。
“哎呀!她是不是听不见啊!她要是听见肯定得吓哭了。”小宝儿推测着。
我妈掀开门帘子问:“她害怕吗?有反应吗?”我摇了摇头,我妈有点失望,皱着脑门儿跟我们俩喊了一句:“离姗姗远点!她个子矮,别崩着她的眼睛。”说着又进了屋。
小宝儿回头看着我说:“要不然来个大的吧!”说着他又划开火柴,直接把那一挂鞭炮都点燃了,等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一阵鞭炮的爆炸的声音听得人一惊一惊的。吓得我都直捂耳朵。但是再看旁边的姗姗,丝毫没有胆怯,甚至动都没动一下,就是直勾勾的盯着小宝儿手里的火柴盒。
那一刻,我还真有点。。。失望。。。难道我又猜错了?!难道。。。真的是我妈所说的心有灵犀吗?!
晚上姗姗照旧粘着我,我还在书桌前看书,她就爬到我床上睡着了。我给她盖好被子,也侧身躺在旁边,用手轻轻的搂着她,慢慢的进入到了梦乡。
半夜,我就感觉姗姗似乎坐了起来。我睁开眼睛一看,果然,姗姗已经爬下床了,推开屋门走了出去,此时她的怀里还抱着那只她喜欢的小熊。
我赶紧也起身披着衣服追了出去。外面天太冷了,我怕姗姗着凉,又不确定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要出去,难道是撒尿吗?!
我走到我家大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她已经驻足在那里。因为我家大门紧锁着,她的身高就够不到门栓的,即便够到,也很难有力气打开。
此刻我家院子外面路灯的微弱灯光投射到了院子里,正好打在她的身上。她似乎知道我在跟着她,因为她立刻就转过身,抬头看着我。
“姗姗,快回来!”我轻声的呼唤着她。她站在那里,紧紧的搂着小熊,一眼期待的看了看我,又指了指门。我猜她的意思是让我帮她把门打开。
“你干嘛去?!”我站在那里看着她问。
她颠颠的又走了回来,拉起我的手,用力的拽着我的胳膊。我跟随她来到大门前,她用手指了指门栓。
“你想出去?”我问她。
她看着我眨了眨眼睛。
“不能出去,外面有大老虎,走,咱俩回去睡觉去。”我说着就弯腰准备抱她。没想到她挣扎了一下,后退一步,整个身体都靠在我家大门上。在鼻子和嗓子眼儿深处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我蹲下身体看着她问:“你要出去吗?”
她又点了点头。
嗖一下,我脑顶发麻,她这分明是能听见我的话啊?!她竟然点头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又凑近了一步,“你能听见姐姐讲话吗?”我小声的问她,似乎怕这个秘密被人听见一样,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了。
她直直的望着我,并没有任何回复我的迹象,依旧是伸着手指指着亲爱的大门栓。示意我帮她打开。
我深吸一口气,伸出了一只手,手心向上摊开她的面前,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说:“把你小熊给姐姐玩一会儿,姐姐就给你开门。”
我希望她能有反应,不知道为什么,又怕她有反应。
姗姗的眼睛还是看着我,目不转睛,似乎根本没有听懂我说的话。不仅没有把怀里的小熊给我,反而抱的更紧了。
我有些失望,叹了口气,也许姗姗能听见这件事儿,只是我美好的遐想吧。。。
就在此刻,姗姗竟然跑过来抱住了我的大腿,然后把手里的那只小熊高高的举了起来,递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