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盆水下去,给我爸来了个透心凉啊!那可是初冬了。北京的初冬,比冬天都冷。。。
“噌”一下,我爸就从病床上弹坐了起来。“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只手捂着鼻子和嘴,另一只划拉着脸上的水。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几个意思?装的?!
我妈叉着腰,指着我爸的鼻子就是一顿老北京非物质文化遗产——京骂。听得我一愣一愣的。我也是知道,我妈是因为我爸装死,把她给吓坏了。我们娘俩哭了半天,我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我爸被戳穿了,还装作一脸无辜的问:“怎么了?怎么?我怎么来医院了?”老罗家二大爷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我爸是病愈了。赶紧跑出去找大夫。大夫来了,查看了一下我爸,确认没事儿之后,便开始指责和批评我妈,说她破坏公共财物,需要赔偿医院。我妈气愤的指着我爸说:“跟他要,都是他闹的!”
不管怎么样,最后,还是我妈把我爸的住院费和赔偿被褥的清洗费都结了账。老罗家二大爷一直要给我妈钱,但是我妈拒收了。我妈这个人特别实在,她说我爸是装的,所以大家才给他送来的医院。这么多检查费就应该他出。二大爷家日子本来也不宽裕,二大妈又犯了病,估计还得进城去看病开药,所以我妈执意不肯收。
全都弄好之后,我爸穿着那身湿漉漉的衣服,耷拉着脑袋准备回家。这时候,我爷爷和小宝儿闻讯而来,跑到医院看我爸,看到我爸没事儿才放心下来。我妈把我爸装病的事儿说了,虽然我爸一直极力否认,但是明显感觉,他有些心虚。毕竟我和老罗家二大爷可是目击证人啊。我爷爷狠狠的拍了我爸的后脑勺子一下。我爸嘶了一下,捂着脑袋,一副很痛苦的表情。
我妈急了:“您怕他不傻吗?!他脑袋刚被那掉下来的路灯架子砸着了,您还拍他脑袋!”
哎呀,就我妈这一个下意识的举动,我就知道,我爸我妈这婚,离不了了。。。我爷爷被我妈责怪,也是一副很尴尬的样子。
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妈借口太晚需要休息,就拉着我回厂子了。并没有送我爸回去。反而是我爷爷和小宝儿一起,陪着二大爷把我爸送了回去。
我和我妈回了厂子,娘俩在脸盆里倒了一些热水,开始洗脸。我刚洗完,我妈就用热毛巾给我擦脸。 一边擦一边说:“你看看你,这脸,哭得跟小泥猴似的。”
我笑了一下:“您不是也哭了吗?您脸也不好看呢。”
我妈瞪了我一眼,催着我赶紧睡觉,然后就开始洗漱。我站在那里,有很多话想跟我妈说,第一个,学校里我和老师打架的事儿。第二个,不小心吓到二大妈的事儿。第三个,我爸我妈离婚的事儿。。。但是我哼哼唧唧的都没说出口。
“快去!睡觉!”我妈看着门口犹犹豫豫的我,怒吼着。
“哦。”我转身回了罗梅那屋睡觉了。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感觉到我爸我妈不会离婚后,其他的烦恼好像都是不是烦恼了。是啊,怎么都没有他俩重要。我有一种预感,我爸我妈快和好了。我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家了,不用住在这个厂子里了。
我几乎是沾枕头就着了。但是我一闭眼睛就做了一个梦。那天求我去镇子外大坑里搭救她孙子孙女的那个老妇人又来了。她来到我门口,敲了敲我的窗子。站在窗子外对我说:“谢谢姑娘,谢谢姑娘搭救我孙子和孙女,您的大恩大德,我以后一定报答。”
“不用谢,也不用报答。您赶快走吧。别让我妈看见,我妈胆小。”我躺在被窝里,小声的催促着她。眼看着她在窗外的影子点了点头,转身就消失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我妈刚洗漱完毕,我们家厂子的大门就响了。这么大清早谁来了呢?!我还以为是我爸。等我跑出去把大门一开。门外站得是秀芬阿姨,令人更加意想不到的是,她的背后站着的是失踪好几日的陈坤。
“秀芬阿姨,您怎么来了?!”我惊讶的问。
秀芬阿姨推着自行车拉着陈坤就进了院子:“我来给你们送早点。我知道你和你妈住在这儿吃饭不方便,我早上烙的鸡蛋饼,给你们送几张过来。”说着就从车筐里拿出来一个饭盒递给我。
“谢谢秀芬阿姨。”我接过饭盒。
“快进来!”我妈站在门口掀着门帘子,对着我们招着手。
我们仨一起进了屋里,我打开饭盒拿出一张鸡蛋饼递给我妈。我妈掰了一块,又还给了我。她给我倒了一杯水,督促我赶紧吃完了去上学。
我嘴里吃着鸡蛋饼,俩眼睛一直盯着陈坤。陈坤瘦了一圈,人的精神头也不太好。不知道这几天他去哪儿了,又经历了什么。
我妈比我先开口说了话:“小坤,这几天你干嘛去了?你让你妈着这么大急,满世界找你。”
陈坤低着头站在一旁,并没有说话。
秀芬阿姨坐在沙发上,对我妈说道:“我今天带着他来,就是想让他放心。我跟他说,我自己挣钱能养活他,我能供他读书。他不信,我想让您给我打个证明。”
我妈惊讶的看了看秀芬阿姨,又看了看陈坤:“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秀芬阿姨回头看了一眼陈坤说:“我和那男人不过了。我儿子怕我养不起他,供不起他读书!”
“啊?!”我和我妈异口同声的发出了这一声啊!
我妈就是脑子聪明,反应也快。“咱们自己生的,自己养。不靠男人还活不了了?!陈坤,你对你妈也太没信心了!你妈那么聪明,能力那么强,到哪儿都有一碗饭。你放心,阿姨这厂子不倒,我啊!就不让你妈走。”
秀芬阿姨满眼激动的看着我妈点了点头,然后对陈坤说:“你看!妈没骗你吧!妈的工资养得起你!再说咱们家还有地,再中点地。有吃有喝的。那日子多好啊!咱们啊!不要那个自私鬼了!妈就守着你过!你只要好好学习,考上个好大学,妈这辈子就圆满了!其他的都不许你瞎操心!”
陈坤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子,眼泪就那么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我赶紧起身去撕了一块卫生纸递给他,他不搭理我,我就塞他手里。
秀芬阿姨对我妈说:“那男的背着我把小坤带到城里去包工队做学徒去了。我听大仙儿说完,昨天进城给他从工地上找回来了。我和那男人说了,我不和他过了。当初我们小坤的成绩能上一中的,他怕孩子去县里上学,住宿吃饭贵,非让孩子在镇子上高中。现在好了,高中都不想给我们上了。我实在忍无可忍了。这后爹当的也太没人情味儿了。一点都不为孩子的前途考虑,我和他过什么劲呢!”
这下我和我妈才知道这几天陈坤去了哪里。秀芬阿姨继续说:“我儿子想的多,为我考虑的多。我跟他说了,你妈啊!没你想的那么差劲,我以前没这个男人能养活你,以后没他我也行!”
秀芬阿姨的话,除了让我感动,还有一种莫名的激励感。对啊!就这样一个朴实的农村妇女,没有颜值没有身材,没有文化没有背景,却是毅然决然的能为孩子扛起整片天的妈妈。所以到什么时候,女人都要学会自强自立,这样不仅能实现自己的价值,也能保护自己最爱的人。
我妈赶紧倒了一杯水,走过来递给陈坤。陈坤看是我妈妈,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但是眼里的泪花还在闪动。我知道他在难过。他把他妈妈和他后爹离婚的责任都怪在了自己身上。
我妈转头对秀芬阿姨说:“我这正要和你商量呢。你想不想学个会计证?厂子出钱,你去学。考个会计证回来。这个行当好,越老越吃香。”
我妈的话让秀芬阿姨很惊讶:“啊?!考。。。考。。。会计啊?!我。。。我没念过几年书。。。我怕我不行。。。”秀芬阿姨打了退堂鼓。
“怕什么!我也没念过多少书。我也去考,咱们俩就伴儿。有不懂的还能相互讲讲。”我妈鼓励着秀芬阿姨。
秀芬阿姨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陈坤。“行!老娘我拼了!试试!”
我妈笑了,弯腰从饭盒里又拿出一块鸡蛋饼,撕了一角下来,塞进自己的嘴里。剩下的大半张递给了我:“快吃!吃完了和陈坤一起去上学!”
陈坤听到这里,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眼角,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我妈对我俩说:“你们俩看见没有?!到什么时候都要学习!你们现在正是好时候,就应该好好的,认真的把学给我上好!我们俩这把岁数了,还想着去学知识。你们俩要是不把握住这么好的青春和学习机会,你们俩就是大傻蛋!”
“嘿嘿嘿~”我笑弯了眼睛。“既然事已至此,那我也借着这个机会说几句。”说着我就站起身来,走到陈坤身边。用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挺胸抬头的看着我妈和秀芬阿姨说道:“我再次澄清一下,我俩,没搞对象!我俩,是好兄弟!”
陈坤闪了一下身子,他似乎很介意我搭他肩膀,想躲开。我用手使劲扳了一下他的脖子,小声的呵斥他:“你给我别动!你一动,显得心虚。”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妈和秀芬阿姨笑了起来。我妈问我:“你这唱的哪出?!”
“妈!我们俩放学在一起走过。还有那次,有人起哄我俩搞对象,和陈坤打起来,我不是见义勇为帮他挡了一板砖吗?!不仅同学觉得我俩搞对象,就连我们学校最最讨厌的语文老师也说我俩搞对象!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栽赃我,我实在受不了了!完了,我就顺手给了他点颜色看看。”
为了避重就轻,我就打算一带而过这件事儿了,反正我也说了,也算没瞒着我妈,我怕我妈抓住重点,我赶紧话锋一转,对着她和秀芬阿姨说:“谁误会我俩我也不介意,只要您俩相信我们就行!我俩是真兄弟!你们要不信,回头我俩拜把子吧!”
“哈哈哈哈”秀芬阿姨也捂着嘴笑了起来。我妈笑弯了腰:“还拜把子?!”
“啊?!”我看他们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赶快从桌子上拿起了三根筷子,假装是香烛,双手拿着筷子,高举到头顶,学着电影里的桥段念着台词:“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今天与陈坤,义结金兰。。。”
我话还没说完,我妈就走了过来,伸手把我手里的筷子就给抢过去了,照着我的脑袋就敲打了一下:“就你!天天一肚子鬼心眼儿!不用在学习上!还跟人家义结金兰。。。去去去!快给我滚去上学!”
我妈收起笑容板着脸,催着我和陈坤去学校。
“那您信不信我啊?!”我着急的问我妈。
我妈皱着脑门儿说:“我什么时候不信你了?!”
我又看了看秀芬阿姨:“您信不信我们啊?!”
秀芬阿姨一直在捂嘴笑,都笑出了眼泪,她也点了点头:“信!”
“哎呀!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我背着书包,拽着陈坤美滋滋的去上学了。
路上我跟他说了班里这几天的情况,还把我昨天大战语文老师的“丰功伟绩”稍微加油添醋的给他演绎了一遍。他不敢相信的问我:“你,你,你真的打语文老师啦?”
“那可不!我叫他胡说八道。我就想冲过去抽他大嘴巴子!”我有无实物表演了一下。他从惊讶慢慢的开始抿嘴笑了。
“你想好怎么和老师说这几天的事儿了吗?”我问他。
他摇摇头:“不知道怎么说。”
“不知道就不说,就沉默。老师逼太紧,你就让她去找你妈问。”我给他出着主意:“其实,话说回来了,谢老师挺好的。对我们挺负责任的。”
陈坤点了点头。
我们俩一起来到了学校,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起进了班,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屁股还没捂热,教导处主任就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