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和罗士信吃饱喝足,被程大胡子恭送出府。
侍卫们围了上来,簇拥着他们离去。
自从唐俭案发,李破第一次出行,侍卫比以前就多了许多,沿路的街道上也有人守候,虽说声势大了一些,,可安全上却比以前妥当周密。
李破也很无奈,唐俭那个王八蛋倒是敢想,最后却是他这个皇帝承担了不少,真是害人害己,罪该万死。
…………
程大胡子回到后宅,孙氏和两个儿子都在,眼巴巴看着程大胡子,担心的不行。
要说皇帝私服出宫相见,对于哪家来说,都是了不得的荣耀,对臣下们尤其如此。
其中的意味也不用细说,自古以来,能在家中迎驾的臣子,几乎各个富贵荣华,福及子孙。
只是程大胡子这一家不太一样,程大胡子在洛阳着实风光过一阵子,王世充手下手握兵权的将领中,秦琼和程知节,单雄信一班瓦岗出身的将领自成一体,连王世充都要忌惮三分。
不过那会风光是风光,结仇也多,程大胡子在河南欠下了一屁股债,程大胡子自己不很在乎,可时至今日孙氏母子也都担着心事呢。
生怕有仇人寻上门来,或是被朝廷秋后算账。
而且这两年朝中也不清静,先是长孙顺德等人被赐死,今年兵部又遭了灾,尚书,侍郎被一锅端了。
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和隋末诸侯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程大胡子没有被卷进去,在孙氏看来都有点不可思议。
如今皇帝亲自登门,嬉笑怒骂,也不知是怎么个意思。
程大胡子平日里喜欢吹牛,他和皇帝,罗士信等人是生死之交云云,诸如此类的话没少说了。
孙氏自然是不信的,若真如此,丈夫怎么会还是个兵部主事?前几年又是去岭南,又是去敦煌,吐蕃的,那都是什么鬼地方?
她觉着说不定丈夫就和皇帝有仇,不然皇帝怎么会这么整治人?
不过今日皇帝来了,看那言谈无忌的样子,皇帝和丈夫还真相熟,就是话里总带刺,之前自己也没想错,丈夫在马邑肯定得罪了皇帝。
也怪程大胡子只知道吹牛,至于当年的种种故事,却是语焉不详,因为他自己也心虚,便不肯宣之于口。
…………
看着妻儿,程大胡子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看着我作甚?早就跟你们说了,你阿爷我跟皇帝那是什么交情?
也就是罗三郎命好,傻了吧唧的只知道跟人屁股后头卖命,早年倒是得了皇帝欢心,现在整日里翘着尾巴跟你阿爷说话……”
孙氏不耐烦的道:“你快省省吧,方才我可看到了,皇帝好像总是在挑你毛病,那可不像是生死之交的样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的,皇帝怎么会亲自来家里和你说话?”
“阿娘不用担心,罗叔叔虽说在皇帝面前没说阿爷什么好话,可儿子听着,却也没什么恶意,更像是玩笑之语。
陛下心情也好,对阿爷熟不拘礼,应该无事……吧?”
程处默今年十五,程处亮十二岁,在长安书院进学两年,兄弟两个都是懂事理的年纪了,尤其是程处默,孙氏正在给他张罗婚事。
程氏现在人丁单薄,孙氏不打算攀什么高门大户,人家肯定也看不上他们这一家,如今虽说没有高门嫁女低门娶妇的说法,可道理大家都懂。
再加上世人都说门当户对,所以孙氏准备给儿子寻一门家世相当的媳妇,程大胡子那群狐朋狗友就算了,还是得让亲家多费费心。
不过现在看来,得容后一些再说了,想到这些,孙氏就气不打一处来。
程大胡子被他们弄的有点不耐烦了,紧着把两个儿子赶出去,让他们回长安书院读书,别没事总往家里跑。
兄弟两个挺委屈,都快年关了,长安书院的学生们很多都回家避寒去了,教授们也不再讲学,只让留下的学生自学。
剩下的学生大多道远不得归乡,只能在书院过年,他们两个家就在长安,还赖在书舍当中不走,算个什么?
可程大胡子不管这些,他和李破差不多,对儿女不很上心,只要活着别给自己找麻烦就好。
李破还担心继承人像杨广一样败了家业,程大胡子则完全没什么心理负担,别断了程氏的香火就成。
待把儿子赶走了,程大胡子才喷吐着酒气跟孙氏道:“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些,我要出趟远门。
这一趟出去,少则两三年,多则四五载,你们在家里安心待着,有事就去找罗三郎,其他的都不用管。”
孙氏惊了惊,不过随即就奇迹般的觉着心安了许多,就说嘛,无缘无故的皇帝怎么会来他们家里。
“又走啊,还去这么久?皇帝又让你去做什么?”
见孙氏那平平常常的样子,程大胡子有点心塞,怎么就这反应?不得哭一场吗?
他也不想想,不说那些年天下乱成一团的日子,就说是这两年他在兵部任职,也是四处闲晃,在外面耍乐的时间比在家里多,孙氏早就习惯了,你让她怎么伤心的起来?
只要三个儿女无事,她就平安喜乐,至于丈夫,愿意死哪就死哪去,在她眼前还不够她闹心的呢。
之前儿女都不在家,她有时还会觉着孤单,可前年程大胡子又娶了一个回来,这下好了,孙氏在家里也有人说话了。
孙氏的父亲是县令,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崔氏就更不用说,两个女人在一处,没有闹个鸡飞狗跳,更无勾心斗角,反而有来有往,很能说到一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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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正事的时候,程大胡子心里有数的很,更何况此行关乎自己身家性命,疏忽不得。
“别问那么多了,皇帝亲口分派下来的事,你不要出去乱说,这次出去,只要我能活着回来,咱们一家几辈子的富贵就都有了。
你不是正给大郎张罗亲事呢吗?皇帝说了,他给指一个,是独孤家的女儿,还是窦氏的小女,随你的意思来。”
看着得意洋洋的丈夫,孙氏惊喜的道:“真的?皇帝指婚,那可是再好不过……”
“我跟皇帝讨的话,自然假不了,配咱家大郎的,得是家中嫡女,庶出的咱都不带搭理的。”程大胡子来了感觉,又开始习惯性的吹嘘。
只是转眼孙氏又纠结的道:“家世太好也不成,什么窦氏,独孤氏的,咱们可不敢高攀,那都是什么人家?一旦结了亲,根本走动不起来,不知道的说不定还以为大郎是上门女婿呢。”
程大胡子不乐意的道:“怎么就不成?你忘了我在洛阳的时候,又不是没宰过姓独孤的,别说独孤了,姓宇文的也就那么回事。”
孙氏被他说的心都抽抽了,“莫说胡话,让人听去了不好,这事还是得跟他罗三叔商量一下。”
程大胡子瞪眼道:“我儿娶亲,跟罗三商量个什么?”
孙氏不理他,心里打定主意明日就去罗士信府上拜访,儿子今年就是束发之年,明年定下亲事,十六七娶亲正合适。
孙氏苦恼的看了丈夫一眼,“你这一去就是几年,你不在的话儿子可怎么娶亲?等你回来,儿子都快二十了,谁家女儿等得起?”
程大胡子听了气的鼻子差点歪了,“好你个败家婆娘,合着老子去外面拼死拼活,给你们赚得家业,你眼里却只剩下了两个小畜生了是吧?”
孙氏也不怕他,“儿子我想见就能见到,老了他们能给我养老送终,你常年在外面快活,我哪里指望得上?”
程大胡子吹胡子瞪眼,他觉着今天好像日子不对,各个都看他不顺眼,不过他也过了气不顺就给婆娘一巴掌的年纪,背着手就往外走,想找几个相熟的喝酒消消气。
走到门边又转了回来,上下打量着孙氏,有些狐疑的道:“今天皇帝念叨了好几次,说我娶了个好婆娘。
现在想想,不对啊,他和你是头一次见吧?你又没跟他多说什么,他哪里看出好来的?”
孙氏错愕了一下,随即琢磨过味来,瞪圆了眼睛羞怒道:“你这是何意?程咬金,你今天不跟我把话说清楚,我就跟你拼了。”
见这婆娘真个急了眼,程大胡子转身就走,嘴里却还在嘟囔,“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可小心点,皇帝不是个好……他在外面做的好事你听说过的,可别闹出什么丑事来。”
孙氏被气的直哆嗦了,抓起桌上的茶碗就扔了过去,程大胡子却已快步出门而去,只留孙氏在屋里抚着胸口咬牙切齿。
…………
李破此时却已进了皇城,还不知道有人正在怀疑他的人品,顶着冷风跟罗士信道:“程大郎向来油滑,回头你盯着他,别让他在外面胡言乱语。
不过话说回来了,他家婆娘手艺着实了得,尤其是那个焖羊肉,软烂入味,咸淡适中,不错不错。”
罗士信看了看他的脸色,心说,孙大娘三十多了,哥哥您可别乱来,程大郎可还活蹦乱跳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