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内的后续工作迅速而有序地移交给了其他队员。
那些穿着防护服的技术人员正小心翼翼地将沾着怨念的法器、符咒逐一封存,空气中残留的香灰味与淡淡的血腥味交织,令人作呕。
叶彤和徐楠戴上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和线条分明的眉眼,快步离开了这座被恐惧浸透的建筑。
城市已近黎明,但深沉的夜色依旧如墨般笼罩着大学城。
街道空旷寂静,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徐楠的通讯器不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一条条关于城西废旧医院和大学图书馆古籍库的初步排查报告源源不断地传来。
她的指尖在通讯器上飞快敲击,回复消息的语气沉稳干练,字里行间透着不容置疑的紧张与高效。
她们按照特调组连夜拟定的名单,逐一走访那些可能被邪教渗透或选作献祭目标的高校。
特调组的特殊身份加上事先与校方的紧急沟通,让这场排查得以在最小范围内快速推进,没有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每到一所学校,两人便被引到僻静的会议室或辅导员办公室,对近期行为异常、尤其是精神状态萎靡、有自毁倾向或接触过可疑社团的学生进行简短问询,同时用特制的灵能检测仪扫描他们周身的能量波动。
尽管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叶彤那双眼眸过于明艳,沉静中透着一种洞察人心的专注力,仿佛能轻易看穿人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挣扎;
徐楠则眉眼凌厉,行动间带着军人般的飒爽果决,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利落劲儿。
两人并肩而立,气质迥异却同样夺目,像是暗夜里骤然划过的两道光。
不少被辅导员叫来接受问询的男大学生,在最初的紧张或困惑过后,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两人吸引,甚至在磕磕绊绊回答完例行问题后,会红着耳朵,鼓起勇气小声搭讪:
“那个……警官姐姐,能不能加个微信啊?后续如果想起什么线索,我随时跟你们说……”
徐楠往往会一边利落地在记录本上写下问询结果,一边挑起眉毛,用带着几分调侃的清脆嗓音回应:“同学,配合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可不是相亲的渠道。
专心学业,注意安全,就是对我们工作最大的支持。”
几句话说得男生们面红耳赤,连连点头称是,倒是让原本有些凝滞压抑的气氛松快了些许。
几次下来,徐楠忍不住偏头对叶彤低笑,口罩下的唇角扬起一抹戏谑:“啧,看来戴口罩也挡不住咱俩的魅力?
这帮小子,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要微信。”
叶彤觉得有些好笑,抬眸看了徐楠一眼:“我看你挺高兴的。”
那是。
再怎么说徐楠也是同龄的小姑娘,被几个帅气男大围着,而且男大眼里全是崇拜的光,她当然开心。
叶彤则意外的不动如山,她目光始终如一台精准的扫描仪,掠过每一个接受问询的学生,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的灵能残留或精神波动。
渡魂的力量在她意识深处静静流淌,如同最敏锐的雷达,将那些隐藏在学生们疲惫面容下的阴翳一一捕捉。
渔姽化作的玩偶安静地待在她的衣袋里,绒布的身体偶尔会散发出一丝极淡的寒意,那是它在警示周围环境中可能存在的、极其微弱的邪祟气息。
排查进行到第三所高校——一所偏重理工科的大学时,已近凌晨四点。
初冬的凌晨寒意刺骨,连路灯的光晕都仿佛冻得发颤。
被辅导员从宿舍里叫醒的一小批学生,睡眼惺忪地坐在临时征用的活动室椅子上,大多带着熬夜赶论文或打游戏后的疲惫,哈欠连天。
叶彤的目光却在扫过人群的瞬间骤然收紧,精准锁定了队伍最后排那个靠墙坐着的男生。
他个子不高,身材瘦削得近乎单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毛衣,低着头,厚重的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也浑然不觉。
脸色是一种久病不愈般的灰白,眼窝深陷,周围是浓重得如同泼了墨的黑眼圈,嘴唇干裂起皮,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痂。
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重的、仿佛从骨髓里透出来的萎靡和颓丧,像是一株被抽干了生机的植物,与周围那些只是单纯困倦的同学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更关键的是,在叶彤的感知和渡魂的辅助下,能清晰察觉到萦绕在他周身的一丝极其淡薄、却异常阴冷粘稠的负面能量残留,那气息与之前黑袍巡视者的邪祟之气有几分相似,却又更杂乱,仿佛被多种污秽之物反复浸染过,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亡”味道。
辅导员拿着名单,声音带着凌晨的沙哑,点到他的名字:“李浩然。”
男生迟钝地抬起头,眼神空洞得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雾,反应慢了半拍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声音沙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过木头。
轮到李浩然接受问询时,徐楠照例上前,拉开椅子坐下,语气平稳地询问他近期是否接触过可疑人员、参与过特殊聚会,或是感到异常情绪低落、听到奇怪的声音等。
李浩然的回答简短而模糊,多数是“没有”“不清楚”“还好”,目光始终游移不定,不敢与两人对视,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毛衣下摆起球的线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不知是冷,还是源于心底深处的恐惧。
徐楠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与叶彤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个学生的状态明显不对劲,那是一种被邪祟缠身后的精神溃散,远超普通学业压力或心理问题的范畴。
就在徐楠完成基础问询,准备按照程序让他签字离开时,叶彤忽然上前一步。
她停在李浩然面前,微微俯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勉强抬起的目光平齐。
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清晰而平和,却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穿透力,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对方紧闭的心扉:
“李浩然同学,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做噩梦?梦到很高的地方,或者……听到有人叫你跳下去?”
李浩然浑身剧烈一颤,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瞬间被惊恐填满,脸色变得更加惨白,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在寂静的活动室里格外清晰。
叶彤看着他惊惧的模样,语气放缓,却更显笃定:“你身上的‘东西’还没清理干净。
它会一点点蚕食你的意志,让你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最后……顺着它的指引,走向深渊。”
她顿了顿,在对方惊恐万状的眼神中,做出了一个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快速调出微信二维码界面,递到李浩然面前。
“如果你感到无法承受,或者发现任何新的异常情况,任何时候,直接联系我。”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李浩然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戏谑,只有一片沉静的认真,“这是我的工作微信。加我。”
活动室里瞬间安静了一瞬,落针可闻。
随即,低低的哗然和起哄声从旁边几个等待问询或已完成、还未离开的男学生那里传来,打破了这份沉寂。
“哇靠……真给加啊?”
“不是吧?我刚才磨了半天,徐警官直接给我怼回来了!”
“李浩然这小子走什么狗屎运了?看着都快蔫儿了……”
“凭啥啊?就凭他看起来更惨一点?早知道我也装成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了!”
几个胆子大点的男生半是玩笑半是羡慕地小声议论,目光在叶彤和李浩然之间来回扫视,眼神里满是八卦和好奇,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
徐楠眉头一挑,正要开口维持秩序,却见叶彤完全无视了周围的骚动。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李浩然身上,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静静举着手机,屏幕上的二维码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微光,等待着他的决定。
李浩然似乎被周围的起哄声弄得更加不知所措,脸涨得通红,与他苍白的底色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狼狈。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但叶彤的话语,尤其是那句“你身上的‘东西’还没清理干净”,像一根尖锐的针,刺破了他这些天来浑浑噩噩的恐惧外壳。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下定了某种豁出去的决心。
他颤抖着手指,从口袋里摸出自己那部屏幕碎裂、边缘掉漆的旧手机,飞快地避开了旁边同学探究的目光,对着叶彤的手机屏幕扫了过去,点击添加好友的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笨拙僵硬,好几次都点错了位置。
“通过一下。”叶彤收回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点了一下,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然后她对李浩然点了点头,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他一个人能听清:“记住,有情况立刻联系,不要独自硬撑,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加了我。
保持正常状态,别引起‘它’的警觉。”
李浩然如蒙大赦,又仿佛骤然背负了更沉重的秘密。
他胡乱地点着头,几乎是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逃也似地低着头快步离开了活动室,脚步踉跄,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留下身后一片意味不明的目光和低语。
徐楠这才清了清嗓子,锐利的目光扫过那几个还在窃窃私语的男生,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安静!
接受调查是很严肃的事情!
李浩然同学的情况比较特殊,需要特别关注。
你们要是想起什么线索,也可以通过学校的保卫处或者特调组的公开渠道报告。
现在,下一个!”
起哄声立刻平息下去,男生们纷纷收敛了神色,规规矩矩地坐好,但互相交换的眼神里,羡慕和好奇仍未完全散去。
徐楠走到叶彤身边,借着低头查看记录本的姿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问道:“标记很深?”
“不止是深,”叶彤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漆黑头像的好友,头像下面的昵称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她的眼神凝重得像是结了一层冰,“是已经被‘激活’了。
他周围残留的气息……有明显的‘引导’痕迹,和之前那些坠楼学生身上的一模一样。
他很可能是被选中的、最近的祭品之一。
我们必须立刻行动,他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她收起手机,抬眸看向窗外。
东方的天际,那线鱼肚白正在顽强地扩张,一点点撕裂浓重的夜色。
但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浓稠的,窗外的夜色依旧如墨,仿佛在酝酿着最后、也是最凶险的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