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心理咨询中心的走廊,深秋的冷风裹挟着寒意灌入肺腑。
叶彤下意识拢了拢衣领,眼底那层用以伪装脆弱的迷蒙水汽,瞬间被彻骨的冷意吹散,只余下沉寂与凛冽。
连走廊顶灯的光晕落在她脸上,都映不出半分暖意。
“李婉……”她薄唇轻启,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反复摩挲着袖口内侧的布料,那里藏着一枚特调部配备的微型录音笔。
方才咨询室里的每一句对话、每一次交锋,都已被清晰记录。
她太清楚李婉的伎俩了,那套温和伪装下的算计,步步都是陷阱,可如今,陷阱已被她亲手改写,猎人即将沦为猎物。
接下来的三天,校园里的风似乎悄然变了向,那些如跗骨之蛆般黏着叶彤社交账号的骚扰信息,频率骤然降低。
——恶毒的私信不再像从前那样铺天盖地疯狂轰炸,新注册的陌生账号申请也少了大半,就连之前在校园论坛里疯传的、关于她“精神失常”“惹是生非”的恶意揣测与谣言,也随着“学校将介入调查网络霸凌”的风声渐渐平息。
评论区里那些煽风点火的Id,像是突然集体销声匿迹,没了踪迹。
与此同时,叶彤“自己”的状态,在外人看来,也正朝着“好转”的方向慢慢靠近。
课堂上,她不再像从前那样突然失控落泪,或是死死攥着衣角发抖,即便依旧会走神,目光放空望着窗外,但至少能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脊背挺得笔直,透着一股脆弱却倔强的模样;
食堂里,她出现的次数明显变多,虽然每次都只打小半碗米饭和一份青菜,筷子动得极慢,吃得寥寥无几,脸色依旧苍白得像没见过阳光,但眼底那种极致的恐惧与涣散,确实淡去了几分,偶尔对上别人关切的目光时,还能扯出一个极淡、极虚弱的笑容。
这一切的转变,都“恰好”发生在第一次心理咨询之后,精准得仿佛掐着时间点推进。
叶彤坐在课桌前,指尖转着笔,眼底掠过一丝冷嗤。
她比谁都清楚,这是李婉放的饵——故意降低骚扰强度,让她“真切感受到”安全与希望。
再把这份微小的“好转”,牢牢绑定在心理咨询和她这个“专业疏导者”身上,一步步建立信任,一点点瓦解她的“防备”,让她彻底依赖这个所谓的“拯救者”。
饵,要一点点喂,不能太急,才能勾着鱼一步步靠近,最终咬得更深,再也挣脱不开。
李婉的算盘打得精,可她算错了一点——叶彤从不是那条任人摆布的鱼,而是藏在暗处、等着收网的垂钓者。
果然,一周后的午后,辅导员的电话准时打来,听筒里的语气比上次更加温和,甚至带着几分欣慰:
“叶彤同学,李婉老师特意跟我反馈,说你上次咨询后状态好了不少,她特别为你高兴。
你看啊,这周要不要再去和李老师聊聊?
趁着眼下状态不错,巩固巩固效果,对你恢复也有帮助。
李老师说了,你随时过去,她都有空等你。”
叶彤握着手机,指尖微微用力,声音依旧带着刻意维持的怯懦与犹豫,像个还没完全走出阴影、对“拯救者”满心依赖的小姑娘,只是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弱的期待,恰到好处地契合着李婉想要看到的模样:“……好,谢谢老师,麻烦您了,我下午就过去找李老师。”
“哎,这就对了,好好跟李老师聊聊,有什么事别憋着。”
辅导员欣慰地叮嘱了两句,才挂断电话。
听筒里传来忙音的瞬间,叶彤脸上的怯懦与犹豫瞬间褪去,眼神骤然冷冽如冰,周身的气息都沉了下来。
她起身走到床边,弯腰从枕头下拿出那个始终随身携带的帆布包,拉链拉开的瞬间,一道细碎的光从里面透出——渔姽静静地躺在里面。
瓷白的脸颊精致细腻,琉璃眼珠通透发亮,映着窗外的阳光,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嘴角似乎永远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似笑非笑,透着一股奇异的灵气。
叶彤小心翼翼地将人偶抱出来,指尖轻轻拂过她裙摆上的蕾丝花边,把褶皱一点点抚平,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
随后,她将渔姽轻轻放进自己日常携带的托特包里,只露出半个小巧的脑袋和一截蕾丝裙摆,人偶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镇定,像是握住了一把最锋利的武器,也像是有了最坚实的后盾。
下午三点,心理咨询室准时开门。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香薰味扑面而来,比上次更显柔和。
李婉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针织开衫,内搭白色衬衫,长发松松挽成低马尾,露出纤细的脖颈,笑容依旧是标准的、富有亲和力的模样,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位极具耐心与专业素养的心理老师。
“叶彤同学,来啦?”李婉笑着起身,语气亲昵,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明显顿了一下,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看起来确实比上次精神多了,脸色也好看了点。”
她侧身示意叶彤坐下,目光不经意般扫过叶彤怀里的托特包,在看到那露出半个脑袋的精致玩偶时,眼神微微凝了凝,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随即又恢复如常。
——语气带着自然的夸赞:“还带了小伙伴过来呀?这个玩偶真可爱,做工真精致。”
叶彤抱着托特包,慢慢走到沙发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包带,脑袋微微低垂,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带着几分羞涩与依赖:
“嗯……平时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抱着它会觉得安心一点,就带过来了。”
“这是很正常的心理寄托,说明它能给你带来安全感,在心理上给你支撑,这是很好的现象。”
李婉笑着点头,顺势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和笔,开始例行公事般地询问,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安抚孩子,“这一周睡得怎么样?有没有再做噩梦?
那些骚扰信息,是不是没那么多了?
还有之前跟你聊过的‘阈限之眼’,现在再想起那些内容,心里还是会很害怕吗?”
叶彤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回答得小心翼翼,每一句话都精准贴合“正在缓慢恢复但依旧脆弱”的人设:“睡得……比之前好一点了,偶尔还是会醒,但不会像从前那样一醒就哭了;
骚扰信息少了很多,我也把陌生账号都拉黑了,心里踏实了点;
就是……一想起‘阈限之眼’里的那些东西,还是会有点怕,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她说着,声音微微发颤,眼神下意识地飘向李婉,带着明显的寻求肯定与指引的意味,像个迷茫的孩子,等着大人给出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