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来得及散去,青石板路上泛着昨夜微雨的湿润光泽。
街市刚醒,零星几家早点摊子升起袅袅炊烟,吴俊泉就是在这时出现在了长街尽头。
他穿着一身青绿色单衣,外罩浅青长衫,衣角绣着几茎疏竹,走动时随风轻摆。
他在街市上缓步走着,脚步很轻,几乎不闻声响。
早起的人们却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卖菜的妇人忘了吆喝,挑担的汉子放下了扁担,连笼中的雀儿都停止了啁啾。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这个少年身上,却又不敢直视,只敢偷偷用余光追随。
他俊美异常,目光清澈如碧湖一般,有种说不出的魔力,让人看了第一眼便想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吴俊泉浑然不觉这些目光,他的注意力全被街角那家面摊吸引住了。
那是家老字号,一口大锅架在炉上,滚水翻腾,热气腾腾。
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膀大腰圆,正麻利地捞面、浇汤、撒葱花。
浓郁的骨汤香气随风飘来,直往人鼻子里钻。
吴俊泉在面摊前停下了脚步。
他站得笔直挺拔,双手自然垂在身侧,目光静静地看着锅中翻滚的面条。
晨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秀挺的眉骨。
老板起初忙得不可开交,抽空抬眼时才看见摊前站了个人。
这一看,手里的漏勺差点掉进锅里。
“哎哟,这是哪来的神仙仙童下凡了?”老板心里暗叹一声,手上动作却没停。
他在这条街上卖了二十年面,见过的俊俏后生不知凡几,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不是单纯的英俊,而是一种不染尘埃的干净,像是深山中从未被俗世沾染过的清泉。
他的美似乎已经超过了性别。不管男女,任何人见了都为之惊叹。
可这“小仙童”站了一炷香的时间,既不开口,也不挪步,只是静静地看着锅里热腾腾的面。
老板心里犯了嘀咕:莫不是身上没带钱?看他衣着虽素雅,料子却是上好的云锦,不像穷苦人家的孩子。
可若是有钱,又为何站这许久?
锅里的面又煮好了一碗,老板捞起来,浇上浓汤,撒上葱花和两片薄如蝉翼的卤肉。
他端着碗,犹豫了一下,终究是绕过摊子走了出来。
“小公子,”老板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生怕惊扰了什么,“可是想吃面?”
吴俊泉转过头来看他,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倒映出老板有些局促的身影。
少年点了点头,声音清越如泉水击石:“想!可我没有钱!”
简单几个字,一句话老板的心便软成了一滩水。
他将面碗放到一旁刚擦干净的桌子上,笑道:“那便坐下吃吧,今儿这碗面,算我请小公子的。”
吴俊泉微微一怔,耳尖泛起淡淡的粉色。
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道了声:“多谢。”
这一声“多谢”说得极轻,却让老板觉得比收了十个铜板还值当。他忙不迭地又擦了擦本就很干净的凳子:“小公子快请坐,面要趁热吃才香。”
吴俊泉依言坐下,拿起竹筷。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指节分明,握着粗制的竹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他先挑起一缕面条,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入口中。
就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却让周围不知不觉聚拢的人都看呆了。
他吃得极慢,每一口都细嚼慢咽,姿态优雅得仿佛不是在街边吃一碗三文钱的面,而是在宫廷宴会上品鉴珍馐。
热气氤氲中,他的眉眼显得愈发柔和,长睫在眼睑投下浅淡的阴影,偶尔抬眼时,眸光流转,像是藏着万千星辰。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原本只是路过的人停下了脚步,原本准备去别处吃早点的人改变了主意,原本已经吃过早饭的人又坐了下来。
“老板,来碗面!”
“我也要一碗!”
“给我留一碗!”
面摊前瞬间排起了长队。老板乐得合不拢嘴,一边手脚麻利地煮面,一边偷眼去看那位白衣少年。
只见吴俊泉不紧不慢地吃着,对周围的喧闹浑然不觉,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一碗面吃了小半个时辰,吴俊泉终于放下了筷子。碗里汤尽面光,连葱花都没剩。他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起身准备将碗送还。
“放着放着!”老板赶紧上前接过碗,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公子吃好了?要不要再来一碗?”
吴俊泉摇了摇头,脸上又泛起那层淡淡的粉色:“我已饱了,多谢老板款待。”
“哎哟,该我谢您才是!”老板搓着手,压低声音道,“不瞒您说,自打您坐在这儿,我这生意就没断过。您瞧,一早上把今天的量都卖完了!”
吴俊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见面摊前还有不少人在排队,锅里的汤却已见底。
啊,那些人儿都在偷偷的看着他,最令吴俊泉更加觉得脸热!
老板越看这少年越喜欢,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塞过去:“公子,这几个钱您拿着,明天还来!面管够!”
吴俊泉正要推辞,一道清朗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公子!”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快步走来,正是左一。
“公子,您一早就不见了踪影,让左一好找。”
左一说着,目光扫过面摊,心中了然,“公子……您……身上可是没带钱?”
吴俊泉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左一轻叹一声,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他记得不久前他才给吴俊泉几千两银票,没想到这么快用完了。
他来不及多想,立即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袋,双手奉上:“这是些碎银子,公子先拿着用。今早儿我出门急,未带银票,晚些再取些来。”
那锦袋打开一角,白花花的银子在晨光下晃眼。
围观人群中响起低低的抽气声——这一袋子少说也有百八十两,够普通人家吃用几年了。
吴俊泉却只是平静地望着他,正犹豫要不要接?
左一见状却比他还着急,他先一步将钱袋子硬塞到吴俊泉的手上,生怕吴俊泉不肯接。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身着绸缎长衫、头戴员外帽的中年男子急匆匆挤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伙计模样的年轻人。
这男子满脸通红,额上冒汗,像是跑了很远的路。
他一眼看见吴俊泉,眼睛顿时亮了,“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少主!可算找到您了!”
这一跪,把所有人都跪懵了。
中年男子却不管不顾,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和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高举过头:“小人姓赵,是城中四方布庄的掌柜。昨夜接到门主飞鸽传书,说少主在此处游历,命方圆百里内所有四方门产业随时听候少主差遣!”
他的声音洪亮,半个街市都听得见:“门主说了,四方门旗下七十二行当、三百六十处产业,少主皆可随意调用银钱!这些是门主命小人即刻送来的,请少主收下!”
那叠银票最上面一张,赫然写着“壹仟两”字样。围观的人们已经说不出话了,只呆呆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先是面摊老板请吃面,然后是白衣青年左一奉上银两,现在连布庄掌柜都跪地送钱了!
吴俊泉静静站着,脸上并无太多表情,有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圆圆的睁着。萌态未退。
“赵掌柜请起。”
赵掌柜这才起身,却仍躬着身子,双手将银票钱袋奉上。
左一上前一步代为接过,对吴俊泉低声道:“公子,师父一向周到。”
左一边说边望了这掌柜一眼,轻笑道:“你这布庄掌柜倒是机灵,这大清早的怎么就能找到这儿?”
那掌柜嘿嘿一笑,不忘解释道:“这位是左家庄的少主左一公子吧!想必左公子也知道,四方门的产业布遍全国,我们布庄离这最近。今早便自然最早知道少庄主的消息!”
他也不等众人问起,便一股脑的全部接着道:“方才店里的伙计来报,说少主站在这面摊边许久不动,不知是何缘由!老夫大胆猜测是不是少主手短了!这便急匆匆的来看看!嘿嘿!”
原来如此。左一笑笑!
那布庄老板送完了银子也不多逗留,只说若是公子银钱不够便可到布置庄去取。便与伙计一齐离开了。
“我们也回去吧!”
“回星月客栈还是……”
吴俊泉略微思索了一下,便道:“回客栈!”
毕竟那里还有一个病人要照顾。
直到吴俊泉与左一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街道。众人的目光才恢复正常。
面摊老板好半晌才一拍大腿:“我的天爷,原来是个神仙般的人物!”他转头看着空空的面锅,忽然咧嘴笑了,“明天得多备些面,万一小公子还来呢?”
吴俊泉明天来不来没人知道,但那些巷子角落里的人却是死死的盯着吴俊泉离开的方向。
他们目光冷冽,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杀气。他们人多,远远不止两三个,各自相互看了一眼。
便飞快的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