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是谁？
是在这个房间里，他唐晓翼真正在意、也必然会认真对待的伙伴。
渡是谁？
是一个身份成谜、立场特殊、不便直接干涉他们内部事务的外人。
那么，通过将昨晚那个“未达成的交易”以一种看似无意的方式透露出来，让查理去震惊、去愤怒、去逼问，从而将他唐晓翼推至必须解释的风口浪尖之上——渡这样做，究竟能够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呢？
答案显而易见：渡能够在自身安全退居幕后的同时，巧妙地夺回这场对话的主导权——真是一种最有效、也最狡猾的迂回战术。
可是……唐晓翼又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相比起那些已经推测出的目的，这家伙的行为似乎还藏着另一层更深的意图。
并非恶意的挑拨离间，更像是……在巧妙地利用他们团队内部的羁绊与情谊，来约束和制止他那些在别人看来过于轻率鲁莽的行为？
就像是在无声地告诫着：你的命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不要随随便便拿来当谈判的筹码。
这种来自“自己人”的制约与关切，显然比某个“外人”私下里一百句冰冷的“我不想和你做交易”要有用得多。
而这个狡猾的家伙，恰恰抓住了这一点。
“这是一个性质的问题吗？”
另一边，查理已经冷笑着开口，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唐晓翼的思绪。
“唐晓翼，别给我在这里偷换概念！”
“你去菜市场问价，会问‘我用我的命换你这棵白菜行不行’吗？”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瞥向沙发上姿态闲适的渡，带着怒意的声音愈发沉冷：“更何况……”
“据这位‘商家’所说，你昨晚可是巴不得等他点头应下，就迫不及待要签名盖章呢。”
“——那确实。”
见自己再怎么说也拗不过这个死脑筋的笨蛋，唐晓翼索性放弃了所有辩解，破罐子破摔地开始摆烂。
这出乎意料的直白承认似乎产生了奇效，让查理微微一怔，脸上那冰冷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可就结果而言，你不是也知道了？”唐晓翼则趁热打铁，理直气壮地继续道，“我没和他做成交易。”
“不仅一根头发都没少，现在甚至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和你吵架。”
“更何况……”
他也学着查理刚才的样子，意味深长地瞥了渡一眼，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嘲讽。
“既然他说什么你都信，那你总该信他那句——他对我的命，一、点、兴、趣、都、没、有。”
原本安心看戏的渡看见现场突然安静下来，而自己被双方同时投以充满各种复杂意味的目光，顿时愣了愣。
“看我干嘛？继续呀？”
他左看看右看看，面具下的声音格外无辜纯良。
“你们内部矛盾内部解决嘛，不用管我这个无关的外人～”
查理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思绪，重新将目光聚焦回唐晓翼身上。
可唐晓翼却没有立刻迎上他的视线，反而仍在盯着渡，似乎在若有所思地评估着什么。
抢在查理再次发难之前，唐晓翼开口：“所以，查理，你知道我昨晚为什么要找他谈‘交易’这件事吗？”
尽管眼神中仍充满了狐疑与未消的怒气，查理还是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正是因为我知道‘交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唐晓翼的声音很低，“正是因为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扫了一眼旁边看似事不关己、实则连尖耳朵都悄悄扬起来在听的渡。
“正是因为我清楚他的原则和底线，”唐晓翼加重了语气道，“所以，我才更要和他谈这场交易。”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的空气似乎凝固。
又一次，两道意味深长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渡身上。
渡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再次围观打了个措手不及，视线在默契的两人之间游移了片刻。
最终，他看向躺椅那边一副胸有成竹模样的罪魁祸首，无奈地拖长了音：
“唐——老——大——”
渡双手捧着面具两侧，把脑袋别开，语气里带着夸张又扭捏的委屈，活像个被登徒子调戏的良家妇女。
面具两侧的那双尖耳朵配合地抖了抖，耳尖甚至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我们昨晚明明清清白白的，你怎么突然说得好像很了解人家似的？”
“而且这种事情，当着当事人的面讲……多难为情啊？人家也是要面子的呀～？”
“差不多得了——”唐晓翼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打断道，“再演就戏过了啊，小渡同学。”
他太熟悉这套把戏了——每当触及关键话题，这家伙就会用插科打诨来转移视线——无论话题有多么离谱。
但这次，唐晓翼可没打算让渡蒙混过关——这家伙戴着面具，可以没皮没脸地胡说八道，他可还要面子呢。
“你不是叫我们继续吗？”唐晓翼抱起手臂，懒洋洋地往后一靠，“那就安静点，好让我们把你当空气一样不存在。”
“不然等下次裴医生出来，我不介意让他好好教教你‘表演型人格’这几个字怎么写。”
他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戏谑的光，故意拖长了语调反问：
“再说了……你一个戴着面具连脸都不露的人，在这里跟我谈面子？”
“还是说，你其实特别想加入我们，继续这场关于你的深度讨论？”
像是被唐晓翼那种戏谑中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语调震慑住了，渡瞬间就缩起脖子，耷拉着尖耳朵，怂怂地往沙发深处缩了缩。
“嚓啦——”
随着他的动作，怀里那包还没开封的薯片被不小心一揉，顿时发出一阵清脆刺耳的声响。
“看吧，查理，”唐晓翼趁机朝一旁的查理扬了扬下巴，“他就是在故意拱火，看热闹不嫌事大。”
“还‘十四岁的未成年’呢……”
他低声嘀咕着，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清。
“我看他吃过的盐，恐怕比我这些年走过的路还多。”
查理闻言，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转向渡。
只见他低着脑袋，垂着耳朵，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薯片包装袋上锯齿状的边边，罕见地安静挨骂，像是真的在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让他们真的把他当成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可不知道为什么，查理莫名就从那个小动作中看出了些什么——渡其实很想吃那包薯片。
但就像之前几次那样，因为戴着那张把整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的面具，他什么也吃不了——最起码，没办法当着他们的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