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犹着!这诗本是唐时岑参所作,诗名《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目下的京都正是三月未尽四月来,本应是风和日丽的初春,然而天气却是异常,忽暖还寒竟而由明媚的春日忽然变作了冬日,天空中竟丝丝下起了雪来,初时还小,不过正午便变大,虽是不及边荒漠北大如席,然则已是不小。整个京都全都笼罩在大雪飘扬之中,人人都是惊喜非常,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瑞雪!
可是有一个人却高兴不起来,而且忧愁从生——他便是袁承天,不知为何他总在不经意间想起了清心,那个总是挥之不去的梦魇,也是尽其一生都是辗转忧患中,不知何时可得自由,白云江天任自由!
可是他不能完全置身事外,还有袁门名册还在大师兄傅传书手中,一日不取回便是心腹大患,一时旁徨无着,仿佛游离理想与梦想之外,不知何处桃花源!
他看着袁氏宗祠被毁一旦,一时也欲哭无泪,想要仰天长啸一抒胸中万千块磊,可是又不可以,那样反而会引来清兵多惹麻烦,所以他只有隐忍,将这无尽的痛楚埋葬心里最深处,只不发售!他不明白大师兄傅传书为何要苦苦相迫,以至同门相残,这诚然不是师父想要看到样子,可是又有无法,也许冥冥之中万事皆定,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大雪之中巡兵自然少,虽然一日三巡是巡兵职责所在,然而世上之事皆有例外,所以偷懒取巧也就习以为常不足为怪了。袁承天冒雪在这袁氏宗祠废墟之上,顶着凛冽的寒风只为多为袁督师在天英灵祈祷:原我世人莫在流离苦楚中,人人都在桃源中,不为坚苦所困,不为罪恶所惑;但为正义担当,愿我世人都在承平世界中!
他在残破不堪的宗祠正堂跪拜,见那中堂墙上斜斜地挂着袁督师的画像,在经年累月之中已然显得斑驳,发黄的纸色中依旧显示着冲天之志,面目如生,犹如左下角一行小字更是苍迥有力,似乎大有字透纸背之势,仔细看去却是他当年在菜市口问刑所作的那首绝命诗: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袁承天看见风雪飘摇之中的袁督师的画像,不禁悲从中来,心想为何上天总是不佑护好人,偏偏让恶人高官在做,骏马得享,一生荣华富贵,最后落个寿归正寝,反看忠义之士反而落的个尸骨无存,不知这冥冥之中的神灵你究竟保佑的好人抑或是恶人?
他情到痛楚,不自禁道:“一手推开生死门,双脚踏破尘世路!生平行止难定论,苍茫大地任沉浮!”忽然背后有人踏雪吱吱而来,更有苍哑的声音传来。而听那脚步之声似远而近,而且是急促。袁承天心下不由一惊,忙跃身上了斜斜的屋梁,身子刚刚隐藏便听到有两个人气喘咻咻奔来,只是大雪飞扬之中看不清这两个人的面目,只是依稀觉得似曾相见。
后面又传来众人脚步之声,杂踏无张透着气势逼人,可见是追杀这二人。袁承天透过梁缝正可见这下面两个人。只见二人衣衫已被刮烂,头发也蓬乱无张,脚上的鞋也烂了都露出脚趾,显得及时狼狈不堪。这二人进了这破旧祠堂,当见到墙上悬挂着袁督师的遗像也是肃然起敬,恭恭敬敬拜了下去,口称丐帮弟子一时莽撞冒渎多请袁督师原宥则个;其实他们也用不着这样,因为袁督师也未必有知,可是足见其忠义广为世人所传颂,百年之下威名犹在,世人并未忘却他的碧血丹心,忠义千秋!
便在此时忽喇喇闯进一干清兵,而赫然为首者竟是傅传书。这一下突变实在让屋梁之上的袁承天出乎意料,不意傅传书竟要对丐帮弟子下死手?可是想想如有所因,不会无缘无故对丐帮弟子出手,因为丐帮可是江湖第一大帮,而且已归顺朝廷,虽然丐帮秦于卫并未有实际官职,然而亦是朝廷极为拢络对象,而且帮中还有四大长老,尤其执法长老陈元龙、传功长老戴复古、护法长老彭长春和律法长老陆进元为最,都是江湖中顶尖高手,又岂会坐视不管,所以事出有由,自己不可妄动,静观其变,伺机而动才是正道。
傅传书于祠堂大门口大喇喇站立,背后是狂风大雪,他都无所畏惧,大声斥道:“好贼子敢盗取本提督的名册,识趣的还不乖乖拿出来?”这两名丐帮弟子也不躲闪此时更不畏惧,似乎明白了惧怕也无用索性坦然面对,所以反而抬头直视,昂然道:“我等虽为下贱之人,然而心中也明白人生在世当有所为和有所不为,所谓大义真当以死挣!我辈亦知当此所为,死又何惧!”傅传书见他说得铮铮有声是个汉子,心中也不禁起了敬意,原来世上寻常之人,贩夫走卒行车卖桨之中亦有知明理懂事非之人,倒不完全都是懵懂之辈!可是一事归一事,这两个丐帮无名之辈敢趁自己疏忽盗取袁门名册可是非同小可,自己不能有所要挟袁师弟,便是无由实现自己的宏图大业,所以心有不甘,心底一个念头:别人做的皇帝我为什么做不得?
袁承天身在屋梁之上将他们的说话听个真切,心想:原来是这两个丐帮弟子无意之中盗取了傅传书身上的袁门名册?因为正常情况下他们决无近身傅传书之能,定是他醉后亦或是一时疏以防范被人趁机盗取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再看时已见傅传书不知如何出手已将这两个人降伏,而且两只手掌都在其两个人的头脑之上,只要下落那么两人便是立毙当场,再无生还之望。再看这两个身份低微的丐帮弟子竟然不为所动,昂首不低,骨气还是有的。袁承天见状正想自己要不要出手相救!
忽然下面传来这两名丐帮弟子哎呀一声,便无声息。原来他们抵死不认罪且又不肯交出名册,可见铁骨铮铮,比有些的丐帮弟子强多了。傅传书悻悻道:“我要你们倔强!好,你们求死却也怨不得我!”他们两个人真是求仁得仁,求死得死,再无憾事只是一时人鬼殊途!袁承天在屋梁之上眼见傅传书转眼间杀了二人心痛得极为痛楚不堪,可是自己纵然那时出手只怕已是不能救下他们!可是……
下面传来傅传书喝令清兵撤退的声音,大约是翻找未果只有带人悻悻而归!待得他们走近,袁承天跃身下了高高在上的屋梁,四下查看,不见有异,只见祠堂地上躺着这两名丐帮弟子,只见他们死不瞑目,只是瞪大眼睛看着祠堂外的青天,似乎心有不甘,可是世上多有意难平的事!也许生死冥冥之中皆有天定,非是人为,亦是天命使然!
袁承天心想莫非大师兄已将二人所盗名册取走,可是想想不对,因为他在屋梁之上明明听到他寻找未果的叹息声,这样看来名册似乎不在这两名弟子身上必在左近?可是四下寻找总是不见,心下不免懊恼,可是一时也是无法。眼见天色暗沉,他打了火折在大堂上燃了油灯,想自己好好静静想事,可是一时总是头绪烦乱不堪。当他又走到那两名丐帮弟子倒地的地方赫然发现地上似乎有字,用手指划下的两行字,仔细看去却是:名册藏于照壁之缝……袁承天心中一惊,心想他们死前早已暗暗写下这字,那么他们定是前来之时看到雪地之上的足迹,知道有一人先到祠堂,只是不知道却是自己,所以死不认罪,却暗中写下藏名册的所在向我指明方向,可见这两名丐帮弟子并非莽撞之人,还是颇有心机,不由暗暗钦佩两个人的举动,只是可惜斯人已逝。他将两人放在天井之中,抬头尤见大雪纷纷,心道悲凉,便用背后的轩辕神剑掘地为冢,此时已是大地融化所以并不为难,不一刻便掘地为墓。
袁承天恭恭敬敬捧将二人尸身轻轻放入,然后以手推土掩埋,只是心中默默念道:“愿过往神灵保佑这两位兄弟那世安好,不再受这世间的无尽苦楚!”他又是潸然泪下,因为他从来见不得世间疾苦,从来悲天悯人!
袁承天来到中庭只见一堵残破的照壁仡立在风雪之中不倒,似乎昭示着自己的坚强,亦是展示自己的倔强。大雪覆盖之下不可见缝隙,便是适才争斗之际这残缺不全的照壁之上又是落满了厚可盈尺的大雪,可是重负之下它依旧不倒,显示着坚不可摧!袁承天用手轻轻拭去白雪,从上而下而见照壁,却见有字——四个大大的棍书字迹——仔细辨去却是忠义千秋四个字,心想原先嘉庆皇帝还是敬重袁督师只是大师兄却恼恨这袁门,便无形中将怒火迁怒于袁氏宗祠,可说是岂有此理!
他又仔细看去却见照壁的在下角确有一缝,如果不是仔细看去是很难被发现的,只见其中确有册子。袁承天伸手轻轻取出,仔细一看正是袁门名册,再无差错。他心中一喜,心想天下万千袁门弟子性命无恙,自己也是了了心愿。他此时情舒畅,向上看天却见大雪依旧格外妖娆,不由想到师父在昆仑山时曾在大雪纷飞之时,伫立太虚宫前眼看这万里山河,常常感叹时不与我,曾说于梦中见到袁督师倥偬军务,征战不休,控马辽东不让当时后金之兵入我半寸国士,可说是为英雄!可是后来功不成功,折戟沉沙成了千古憾事!也许从来的英雄都是寂寞!所谓一时多少豪杰,竟使无数英雄竞折腰!百多年后的人自然难以感同身受,不会有切肤之痛,然而深埋心底的亡国之痛并不因时间久远而渐渐消弥!
袁承天又回袁氏宗祠拜了拜,然后毅然向大雪之中走去,心中只想着此间事亦了,自己似乎再无牵挂,索性一走了之!——他真的难道一无所挂?他又仰首看天,见大雪丝毫没有停歇的模样!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自己幼时在那街头乞讨,被别人鄙视所驱赶,他都没有一蹶不振,因为他小小年纪便明白你若灰心丧气正是别人想要看到的,所以他才异乎寻常地坚强!也许人生不过大梦一场间!
又过几日,袁承天心无所寄,在京都觉得无聊便欲离去,因为他已暗中传令袁门中弟子都自遣散,虽有人不甘还想反清复明但是既然少主有令便不得不遵从,其实袁承天也不想就此罢手,奈何天不遂人愿只有作罢。
毕竟是四月天时,虽天气一时反逆下起了雪,但是气温终究反升的也快,不过几日京都长街上的雪已消融,雪后的人都漫不经心,似乎人人看透世情!袁承天虽心事满满,却是无处消弥,便走到西山,只见青草已长,绿树未成阴,只是山路崎岖不平,有小儿嬉戏——他们无忧无虑没有大人的忧患!
他便想再过几日自己便浪迹天涯,不再过问世事,作那闲云野鹤与世无争去了!可是这日忽然大内传说恭慈太后要皇帝逊位,朝政奏折全权由她一人批阅且又让九门提督傅传书共同赞理。他听了很是吃了一惊,心想这殊非是个好消息,怎么这恭慈太后利令智昏竟要皇帝逊位,而且又让傅传书一同赞理,这可是朝中危矣,因为大师兄傅传书的一向野心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他进入大内与恭慈太后共同执政只怕后患无穷,虽然他是要收复汉人江山,可是他若得有天下那么便是天下人的梦魇,那么天下百姓便难免再入水深火热之中,所以自己本意无意朝廷事业,可是自己又不能忍看大师兄再行忤逆之事,只怕万劫不复便在眼前,自己岂不有复师父赵相承先前的所托,所以无论如何自己也要伸手阻止,以防再次洪水猛兽现人间!
乾清宫中笼罩压抑的气氛,当嘉庆皇帝听到恭慈太后所下的懿旨说是要自己逊位,心中不由得沉了下去,因为他心中明白这始作俑者必是傅传书……因为他不似袁承天他的小师兄忠义乾坤,反而处处显得狡诈和机谋沉远!他心中的野心远不止这九门提督一职,甚而是……只是万万没想到他的举动如此之快,而且让皇帝没有还手之力,可说其心可诛!
他虽为皇帝也是无可奈何,此时的四大顾命大臣虽竭尽全力反对,希望太后收回懿旨,可是为时已晚,而且恭慈太后是执意如此!——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这恭慈太后已不是先前的恭慈太后而是冥天教的慕容雪——她只是为了寻出昔年出卖本教的首恶,而今在朝廷为官的那个奸贼!不过她已成功,因为昔年出卖冥天教的岳中旗已彼押入刑部大牢,虽话犹死,因为他已意志不清等同于死!这也可以说她——冥天教昔年之仇已报,本来该当放出囚禁于秘室中的真的恭慈太后,奈何世上人心便是如此,一旦揽权便难放手,因为谁人不喜荣华富贵?所以她在傅传书的一力撺掇下便公然下懿旨让皇帝逊位,以期让傅传书君临天下,只是要待时机,而不能急在一时,否则太过明显让世人生疑!
上官可情看着嘉庆皇帝的忧患,心中也是着实着急,因为她明白恭慈太后要皇帝逊位只是开头,接着便会设计陷害,甚而不惜一切手段——只是奇哉怪也这位恭慈太后为何会忽然之间性情大变,异于常人,做事做人不合乎规则着实让人心中生疑,可是又无凭无据,难道是她忽然之间得了怪病以至如此?
她虽这样想却也不能说出口,因为嘉庆皇帝和她毕竟是母子,自己是外人毕竟间不疏亲,自己也不能公然说出越礼的话,不合时宜!嘉庆皇帝也看出上官可情的内心担忧只是淡然一笑,说道:“我记得你们汉人先贤曾说过一句话,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所以我想世上有人若德不配位想要篡夺朕之天下也是不能!”上官可情见他说的掷地有声,心想:不错的,先前皇帝执政之时对袁氏宗祠敬仰有加,且每逢袁督师诞辰便亲自率官员拜谒上香,意思再也明白不过是要他们像袁督师一样对自己的君主忠心无二,一生尽忠为国;当然这样也赢得天下人心,人人以为嘉庆皇帝英明天纵,纵然说他一代天骄亦不为过!其实这也是他睿智之处,因为他若一力强横只怕天下的反清复明组织便甚嚣尘上不可收拾,可是他却对袁门疏于缉拿,因为袁门所杀都是地方上的豪强和为人不义的十恶不赦的官吏,正可为朝廷除去隐患,所以袁门实际并未危及朝廷,所以嘉庆皇帝也不于追究!——可是自恭慈太后执政以来天下形势便瞬稀万变,天下各处有司衙门中的捕快便受命缉拿天下袁门弟子,一时天下风声鹤唳!
袁承天实在有些想不通这恭慈太后为何近来性情大变,却要皇帝逊位?可是他目下也无暇去想,只是想去乾清宫见一见嘉庆皇帝。可是大内却传出嘉庆已移驾别的宫室,皇族以外的人士禁止面见皇上。袁承天心中一惊,心想:莫非大师兄傅传书要对嘉庆皇帝不利,抑或有了不臣之心?自己却又怎能置身事外?想当初他们两个人情交莫逆,都视对方为天下英雄,可谓是英雄相惺!其实这嘉庆皇帝少年心性,自识甚高,旁人难入法眼,在世上也只有袁承天才得他看重,至于旁人也就罢了,不足以论!今日眼见得皇帝身陷危境,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决然不可以让大师兄忤逆得逞,因为他为人都透着天下唯我独尊的乖张,如果他若君临天下,势必殃及天下,祸及无辜!所以他更不迟疑,来到大街,忽见大队清兵执枪巡视——已然是宵禁——当然傅传书身为九门提督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施使!这样一来更加让袁承天的心沉了下去,因为由此可见他已是蓄谋已久,今日已是箭在弦上,待弓而发!
他目之所及但见京城各条长街已是众多清兵,心想:自己该当如何进入禁城大内寻找皇帝?四下茫茫,不觉身事孤鸿,心想天下之事莫过于事在人为!纵然目下艰难万分,然而自己也不能完全放弃,否则侠义何在?自己岂不愧对袁督师亦是妄为其后人,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救皇帝于危难——只因目下嘉庆已是险象环生,便是有旨意也难以传达,只因京城已然封闭,仿佛一切皆在傅传书掌握之中,便是四大顾命大臣也是爱莫能助,只因袁承天行经和硕亲王府邸时便见有清兵守护,名为保卫亲王实则是完全的囚禁,至于其它君属府邸更不在话下。袁承天的心更加沉了下来!因为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万万没想到大师兄竟会忽然向皇帝发难,而且似乎是早有协同,行动有致,不给嘉庆皇帝丝毫喘息还手的机会,内心已然下了死心要将嘉庆皇帝置于死地而后快!
他在前门大街转角处见一队清兵大喇喇地跺步而来向着宫掖方向而去,心中不免一动,自己何不混入其中,以为进宫之便。于是他尾随这干清兵,只待最后那个清兵转角到了黑暗之处袁承天出手如电点其穴道让其不能张口呼叫,然后迅速拖入背墙之阴将其衣服剥下穿在自己身子,而后出来跟上大队清兵——这一切皆在旋踵之中不容置疑,所以前面大队清兵并未发觉异常。
袁承天随着他们进入大内,只听前头的首脑官长大声道:“九门提督大人有令,让我等守护交泰殿以护卫皇帝的安危!”他话音已落众清兵已忽喇喇散开将偌大的交泰殿前前后后围起来,表面是保护皇帝实则是监禁;只是先前的大内四大高手和皇帝的贴身侍卫与血滴子均不见影踪,大约是为傅传书所禁锢,因为行使这权力对旁人也许是难以做到,然而对傅传书来说是轻而易举,几乎可说不费吹灰之力,因为他本就执掌卫护京城之责,清兵在他节制之下,亦可以随意调动而不受钳制,几乎到了为所欲为的地步,是以这嘉庆皇帝才有今日之难!
这名清兵长官吩咐已毕便去歇息了,因为在他看来京城都在傅传书掌控之下,别人似乎也掀不起什么惊天骇浪,所以自便去了。袁承天正思量如何借故潜入交泰殿一晤皇帝,可巧不巧一名士兵内急要去方便正好由他替上守卫。袁承天便借机潜入大殿,灯光灰暗下只见嘉庆神情黯然透着神伤,面对着浑浑浊浊的油灯不知想着什么?他身边亦没有了上官可情,想来被囚于别院,不让她和皇帝同在以免又生不必要的事非!
嘉庆皇帝本在沉思,忽然抬头见到一名清兵竟大喇喇进来,不由得心中有气,心想:我虽被囚禁在这交泰殿,可是并未实际逊位还有时日!你一个小小的兵士竟敢冒渎天颜真是可恶之极,大胆之极!他本来心情不好,又见这名清兵进殿便欲喝斥,可是待他仔细看时又觉的似曾相识,不觉得怔在那里!
袁承天见状差点笑出声来,轻轻将凉幅取下,现出本来面目。嘉庆皇帝见状差点呼出声来,当他想到左近便是清兵更有傅传书眼线便自噤声不言。袁承天见他身陷危地犹有谋略,不欲声张,也是佩服,只是此时形格势禁,危机重重,所以不可久留。袁承天要嘉庆保重自己会寻出大师兄傅传书的破绽一击必中好来解救于他。嘉庆皇帝也点头为是,因为目下也只有如此了。当袁承天走出交泰殿,嘉庆皇帝长长叹了口气,心想袁兄弟从来都是义所当为!如果他此时置之不理,朕的江山只怕真的要易手与人了!
袁承天又回到殿前,抬头见中天的月明,心中一时又懵懂起来,心想自己这样做会毁了大师兄的计谋,本来河山可以重回汉人之手,我却偏偏帮助于他,不知是对是错?九泉之下的爹娘会不会怪我?可是转念又想不成,为着天下万千生民自己也要嘉庆皇帝重回帝位,因为他本就是仁义君王,这天下不争也罢!他想到此处也就坦然如之,不再于内心去纠结于是汉人坐天下还是满洲人去坐天下,只要一位关爱世人的好皇帝也就是了!
他趁士兵轮换之际转入慈宁宫,因为他听嘉庆皇帝说恭慈太后已将皇帝逊位的日子定在了二月初二——也便是民间所谓的龙抬头之日!其实这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要傅传书接位,只是她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这疑问非但嘉庆皇帝心中存疑便是袁承天心中也老大生了疑问。他当然要解开这个疑惑,那么最可行的方法便是潜入慈宁宫一探究竟,看看这位恭慈太后是何方人也?意欲何为?
慈宁宫大殿辉煌,正见宫中摆了筵席,只见上首是恭慈太后,今日尤见摇曳动人,下首是傅传书只见他少年心性,可是内心的倨傲之气显现无遗。更有几十个宫中伶人女子飘飘起舞,龙涎香在大殿之中袅袅升起,更有钟鼓之声以为助兴!几杯酒下去,傅传书有些醉眼迷离,看着那些飘飘荡荡的女子便有些放浪形骸,竟而推杯而起想要抓取那些舞蹈的女孩子。
恭慈太后——当然也就是慕容雪所扮自然还要伪装,因为此时还不能公然显示自己的本来面目,否则功溃一箦!她见傅传书要放肆,心中难免不快便出声喝止!傅传书这才从迷离中惊醒,心想自己要成就王图霸业目下还要倚仗着她,所以不能冒然得罪于她,所以便低首伏贴说自己一时忘乎所以失了本性情尚请太后原宥则个!本来慕容雪便不想深究,只是见他太过得意忘形,心中不免生嗔,心想你想对她们雨露均沾却是不能!
傅传书虽酒入欢肠,醉眼迷离,但是神智并不混乱,忽见这慕容雪似怒还嗔的样子,便知道她意有所指,自己也不能过为己甚——因为她目下的身份可是恭慈太后——虽然这身份是假冒的,然则没有她自己只怕寸步难行,所以还要处处迁就于她。慕容雪见这傅传书收敛了放浪行为,心想今日你若放肆只怕便是你身败名裂之时!
大殿之中的伶人歌女自然察觉不到这微妙的变化,是以依旧歌舞以之!又过片刻已是午夜阑珊,慕容雪喝退这众舞女,然后醉眼朦胧看着傅传书。傅传书向其告退,慕容雪虽有不舍但是还是故作矜持——大抵天下女子都是这样!她见傅传书在宫墙转角处消逝,心中不免长长叹了口气,心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她之与傅传书本就是不相融,只是互相利用而已,并非什么真心,所以她见傅传书远去,心中升起了莫名的伤感!原来在世间喜欢一个人要多难!
傅传书回到军营,见到寝室之中却有个女子正背对着他!他心中不由一怔,因为看模样分明是清心格格的样子。他心不免一动,又大步走近这才看清不是清心却又是谁?只见她凄凄惨惨戚戚,面容伤楚之中透着无限悲伤。不知为何傅传书见她伤心流泪心中非但不同情反而显得欢愉,心想大约是那多查布对她冷淡,而且袁师弟对她也多不待见所以她……不对,她不是这样随意的女子……定然是为了……对——一定是为她的皇帝哥哥,因为她们是疏不间亲,至于别人却是卑不谋尊,因为他们都是皇族中人,别人岂能强加干预!
清心听到脚步声转头正见傅传书。灯光之下犹见他相貌英俊,眉目闪动透着与众不同,只是他终究稍逊于袁承天。袁承天的英气是由内而发,处处透着钟神地秀,不是傅传书虚于表面而内心奸诈不仁!
傅传书笑吟吟道:“何处仙风将格格你吹到敝处,真是蓬蔽生辉不胜之喜!”清心听他讥笑自己的话语也不能生嗔,只有一笑置之,便开诚布公说出自己的想法,要他对她的皇帝哥哥网开一面,言外之意是不要他对嘉庆皇帝不利!傅传书心中冷笑,心说果不出我所料!我说呢!她金枝玉叶一般的人,巴巴地来军营定是为了非常之事,否则她决不会委屈来这儿!
清心见这傅传书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真看得她心中发憷!她心想你又不是不认得我,为什么这样无礼?换作旁人本格格早将他的一双招子挖了出来,看他以后还胡乱看?只是现下有求与人不得不屈尊降贵,否则……傅传书岂有看不出她的愤怒只作不见,依旧嘻嘻笑道:“清心你要我对你皇帝哥哥网开一面也无不可,只是你却要牺牲一点!”清心格格面色骤变。傅传书见她会错了意,又道:“我不是卑鄙小人你怕着什么?我只是要你为我歌舞一曲……你以为我要你做什么?”
清心格格不由地面色菲红,心想:看来他也不是十足的坏!其实她那里懂欲擒故纵的道理,所以心地良善,有时为人利用而不自知!傅传书知道清心不会相拒,因为她与嘉庆皇帝是从小而大的玩伴便如那多福安一般,自小而大与嘉庆为伴,所以对摄政王总是网开一面,尤其在他对朝廷野心勃勃,欲谋大逆,不料中途暴殂而皇帝本人并不对他鞭打反而予以后葬,由此可见皇帝本人并非天颜无恩,而是心怀仁慈总是对天下生民关爱,从来不以华夷之分为念!只是他又不愿张扬,所以天下的人都以为他寡恩少义,不是仁厚君王!他也从不辨白,只是心想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清心心一横为了皇帝哥哥免遭罹难,自己这点委屈又算什么?傅传书坐在灯下观美人,见她蝉翼在身,曼妙多姿的舞步直让人心神摇曳,难以禁止!舞到堪堪绝妙之时,不由击节喝彩!他竟自起身来到大帐中央,看着清心双眸剪秋水,笑道:“美人在握胜却人间无数!”他醉眼朦朦胧胧伸手去握清心柔弱的双肩,此时便是神仙也是把持不住!
清心见他要行无礼,挥手打翻军营中那盏硕大的油灯。油灯倒地好巧不巧引燃地毯接着大帐,一时熊熊大火,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引人注目。傅传书一下子酒了不少,眼见大火便要烧身,也顾不得许多窜身跃出大帐。他甫一挨地,只见身后这偌大的大帐轰然倒塌,而且夹杂着必必剥剥地声音,传出老远老远!只是火光明灭之间依稀照着傅传书沮丧又震惊的脸!沮丧者中军大帐被毁,震惊者乃是清心这意外之举竟而抱着玉石俱焚的可怕念头!看来自己终究是小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