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排房在丹阳区的北面,挨着山脚一直建到山坡上。
是当年食品厂的职工宿舍,也被当地人称作老棚户区。
从大路上分出一条勉强能够容得下面包车双向行驶的土路,因为年久失修,变得坑坑洼洼,十分难走。
下雪天还好一些,但也没有办法将车开上去。
王建只得将车子停在半途的路边,三个人再加上一个技术员一起下车,向上走去,来到最上面那一排联排房前。
此时此刻正是一天当中职工下班,孩子放学回家的时候,微暗的天光下,家家户户的小烟囱都冒出袅袅白烟。
有个女人围着暗红色的头巾,正神色焦急地站在路边,搓着手,伸长脖子等待着,呼出的白汽缓缓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看见他们赶忙迎了上来,哆嗦着说道,“警察同志你们可来了!快去看看吧!太吓人了。”
领头的于春海问道,“什么情况?”
他们人高马大,迈得步子又大,女人几乎得是小跑起来,才能跟上他们。
“我没进屋看,我男人在里面,不让我进去,让我直接报警。”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奇怪的味道。
一行人都没有再说话,脚步踏在已经被踩实的雪上,发出“吱呀”的声响。
王靖武习惯性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这趟房子再往上就是连绵的群山了,它们沉默地屹立在纷扬的大雪中,只能隐约看个轮廓。
北方的夜晚总是来得过于早,除了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的呼呼风声外,四周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拐过一个弯,就看见这一趟其他五户的邻居聚拢在出事这家的大门前,正伸着头向里面张望着,不一会儿有个进去帮忙的人冲了出来,在路边扶着木栅栏吐起来。
有人过去拍他的后背,顺便问里面什么情况。
她不问还好,一问这个人吐得更凶。
王靖武注意到了前面不远处,滴落在雪地上的红色斑点,断断续续地连成一条直线,皑皑白雪上颇为醒目,一直延伸到村民聚集的地方。
他的心脏一紧,赶紧拉过技术员,指着前面语气颇为急速,“快把这些拍一下,别让人破坏了证据。”
那技术员被拉得胳膊一痛,没有马上就动,只是看向了一旁的大队长。
于春海也注意到了地面上的情况,对着技术员点了点头,“拍下这些现场照,别漏拍,拍的要仔细一些。”
王建看了一眼新来的同事,没有说话,跟着老刑警走过去。
技术员挣脱开被拉住的胳膊,开始拍照。
王靖武皱起眉头,露出一个不解的神情。
于春海扒开面前围观的人,“都散开,回家去,围着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颇为浑厚。
围观的人有些不满,但转过头看时,发现是警察,也就都兴怏怏的回去了。
王靖武看了一眼完好的外大门,默默地拿出一个小本子,将它记下。
但在联排房这边有个习惯,这种外大门白天的时候并不上锁,也没有办法肯定就是熟人作案,得到屋里面看看情况才知道。
院子里,一直到里面砖房的门口也有一条断断续续连成直线的红色斑点。
王靖武在本子上将它们大概画出来,并配上注释。
这是他在派出所做民警时候就养成的习惯,也是他的师父教给他的。
他画好,连忙跟上前面的于春海和王建,打开门的瞬间,一股奇怪的味道裹着血腥气扑在他的脸上。
里屋还传来孩子痛哭的声音。
于春海和王建两个人朝哭声的来源走去。
但王靖武没有马上就行动,而是站在进门处,将门房的这一切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快速地画下来。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左侧角落里青灰色的灶台旁,红色的液体从台沿流下,在灶坑的边缘汪成一块血洼。
王靖武又仔细地看了看地面,确定没有什么其他线索后,才走到灶台边。
他低头看着虚盖在上面的黑色铁锅盖,有点儿犹豫。
片刻后,王靖武伸出戴好手套的手。
饶是有心理准备,心理素质强如王靖武,也还是被里面煮着的头颅、手臂吓得呆愣在原地。
拿着锅盖的手指一松,发出金属与水泥地面碰撞的声响。
“哐啷啷——”
将他从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中惊醒。
“怎么了?”屋子里面的于春海扬声问道。
王靖武没有马上说话,他猛地想起屋子里还有孩子哭泣地声音。
等一下他们肯定会把他带出来。
【不能让小孩子看到这一幕。】他下意识地往左侧走了两步,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的锅盖。
于春海半天没有等到回答,赶紧从里面走出来想要看看情况。
他的瞳孔猛地瑟缩了一下。
黑色的大铁锅内,煮着的是一个被砍下来的头颅和一侧的手臂。
他认识这张脸,正是这家的女主人彭雁。
于春海强忍着恶心和不适,看着王靖武直起腰,将锅盖重新盖上。
对着屋里的王建喊道,“把孩子带走,带离这里,给队里打电话,叫上法医和其他人。”
王靖武德余光看着被带走的男孩,心里有些恻然。
他等着对方离开后,拿出笔记本,开始在上面画起来。
半晌,他走进东侧的屋子。
这个家里的男主人趴在桌子上,血液顺着桌沿缓慢地滴落。
门口还有一个被打翻在地的汤盆,旁边还残留着几颗煮熟的黄豆和将要干涸的汤渍。
除此之外,炕上的立柜拉门都被打开,东西被翻了出来。
在屋子右侧地面上的行李包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王靖武闭了闭眼睛。
从回忆中晃过神来,喃喃地说道,“太惨了
二十年前的场景,至今想起来,仍旧历历在目。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会认为是赵之山杀死了彭雁?现场被翻动的话,如果有财务丢失,更像是图财害命而非是仇杀啊。”
刘斐皱起眉头问道。
王靖武冷笑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当年,他们说,是因为彭雁要和邻居私奔,所以翻找了家里的财物。”
“……”
“那也有点儿说不通呀。”
商众疑惑地问道,但是他想不明白,总觉得哪里听起来怪怪的。
“赵之山常年在外打工,家里都是彭雁在照顾,如果想要拿着私房钱和别人私奔,她不必翻找,因为家里的财物放在哪里,她很清楚。”
沈晏宁平静地说道,“而且,如果想要成功离开,没有必要等到丈夫回来这一天,她早就可以走,还没有风险。”
商众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