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黄日峰山脚木元院膳堂内的百余张长桌此时已落座了近半,二十余名身着皂衣的大娘,肩挂抹布,手提茶壶,或端着托盘上菜,或擦着木桌收拾碗筷,忙碌地于大堂间穿行。
这个时辰算是木元院弟子前来膳堂用餐人数最多的时候。
相熟的呼朋唤友六七人围成一桌,你一言我一语,不时爆出哄笑,也有男男女女出双入对,轻声细语间眉目传情,更有孤僻者形单影只独坐角落,只顾一味低头扒饭。
“刘师弟这边!”
其中一长桌两旁已坐下了九人,这时一人站起朝两名从大门匆匆而入正东张西望一高一矮的宗门弟子大声招呼道。
两人立即小跑而至,一屁股挤了挤坐下,从筷桶中取出一双竹筷,伸手便从热气腾腾的砂锅中各抄起一块鹿肉,边哈着气,边吧唧着嘴说:“都快吃完了,再去要一锅!”
“都听说了吧!前天咱们玄字脉的玄玉师伯于绝灵谷渡劫成功,已晋升为本宗第七位金丹长老!”两人吃了几块肉,其中矮个子立即兴冲冲说道。
“嗨!还用你说,这事于宗内早传开了!”
“就是!”
“可惜啊!玄玉师伯乃师祖一脉,于咱们这些旁脉弟子可没什么关系!”
“说这丧气话,咱们玄字脉如今一脉出了两位金丹长老,往后那些个大家族子弟再想欺负咱们,也得掂量掂量了!”
“说的也是!”
“要一个香煎小刀鱼,一个鹿肉粉锅,两碟锦雀蛋,再上两壶高粱烧,先就这些了!”高个子叫来一位皂衣大娘又要了些酒菜。
高个子才点完酒菜,便长叹口气说道:“哎!咱们怎么这么命苦,要是当初分到师祖一脉,如今又多出一位金丹长老,咱们岂不是同那些家族子弟一般,就能在宗门内横着走!”
“别做梦了,想什么呢!”
“命苦啊!”
“来来来!别的不说,过些年宗门替玄玉前辈举办金丹大典,咱们也能捞到一顿好的吃!”
“是啊!天天就这些个菜,早吃腻了!”
“到时各种山珍海味,满桌灵膳美酒,怕是吃都吃不完,想想就流口水!”
“别念叨了,快干了吧!”
…
“诸位师兄,听说你们玄字脉的这位玄玉前辈乃是三灵根,是不是真的?”听到这几人大声谈笑,旁边桌有人忍不住问道。
“当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矮个子随即翘着头说道。
“真是三灵根啊!”
“三灵根渡劫凝丹,听都没听说过,你们这位玄玉前辈可真厉害啊!”
“真的假的,小爷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是啊!要是真是三灵根,筑基都够呛,还渡劫凝丹,一听就是假的!”
“你们爱信不信!”
顿时,大堂内各桌弟子皆来了兴致,纷纷都议论起来,有人信,有人不信。
“这位师弟,你还真别不信,昨日听师尊他们谈起,说这位玄玉前辈姓刘名玉,乃越国人士,不单只是三灵根,更是出身世俗之家,祖上乃是押镖送货的镖局,还是靠着一块“黄门令”才进的宗门!”这时一位衣着光鲜,容貌倜傥的男子起身说道。
“看到没,上官师兄都说了,你们还有不信的吗?”矮个子立即起身说道。
方才说话之人名叫上官慈,木系天灵根,如今已练气九层,算是木元院风云人物,在座的大多都认识他,说出的话也能让大多木元院弟子信服。
“倒不是不信,就是三灵根渡劫凝丹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是啊!”
“就是!”
“上官师兄,你可知道这位玄玉前辈如何渡过金丹雷劫的?宗门不少比这位玄玉前辈资质好得多的师叔伯们都渡不过,怎么这位玄玉师伯就成了呢?”
“对啊!”
“为何这位玄玉前辈就能渡过那金丹雷劫?”
“那是因为这位玄玉前辈,约三十年前去了“化煞骨冢”带回了一枚“化煞玉果”,服下此果可足足提升三成的渡劫几率。”上官慈对面坐着的冷艳年轻女子,忍不住开口解释道。
“什么?”
“这“化煞玉果”竟如此逆天,能提升三成的凝丹几率?”
“师兄,你听说过么?”
“没!”
“这“化煞玉果”究竟是何物,听都没听说过!”
“难怪这玄玉前辈能渡过金丹雷劫,原来是服了这等天地灵果!”
“是啊!服下此果三灵根就能结丹,岂不是说在座的各位若得了此果,也能渡过金丹雷劫?”
“看来这位玄玉前辈也没什么了不起!”
…
众人听到此女所说,再次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纷纷不禁感叹“化煞玉果”的神奇。
“哼!就说么!反正小爷到时定也要去那“化煞骨冢”,摘一颗“化煞玉果”回来!”方才那名不服气的年轻弟子,轻哼着不屑地放下了狠话。
“就你,别说进“化煞骨冢”,跑去海上没几天,就能被那些穷凶极恶的海寇们当小鸡给宰了!”上官慈对面的年轻女子,顿时不乐意了,开口呛声说道。
这年轻女子乃是北晋国皇族刘氏嫡系后人,虽说这玄玉师伯不是刘氏本族前辈,但那也是本家姓氏,可听不得这些乡巴佬在这碎嘴子。
“你…”
“这位师弟还请息怒!这“化煞骨冢”据说是一处地阶秘境,入口位于落风海深处的黑煞阴海,其内煞气弥漫,鬼物横行,据说还有金丹期鬼怪出没,本身就凶险得很。”
“更别说这秘境每隔五百年才开,需手上有“煞冢令”才能进入。”
“且每次开启皆会有不少筑基大圆满邪修赶去,见面便是生死相斗,可谓九死一生,本门自开宗八千年来,也就玄玉前辈冒死带回这么一颗“化煞玉果”,可见之不易!”上官慈忙做和事佬开口说和道。
“啊?”
“这“化煞骨冢”竟远在落风海深处,还如此凶险!”
““煞冢令”又是什么东西?”
“这“化煞玉果”看来也不是进去就有的!”
“是啊!宗门八千年都没人能取得一颗“化煞玉果”,如此看来这“化煞骨冢”也确实凶险!”
“玄玉前辈既能从这等险地带回此果,显然斗法经验丰富,战力必定超群!”
“那确实是!”
“哎!你们听说了嘛?据说玄玉前辈在练气期时,还被宗门外派去高仓国任职天师呢!”
“真的假的,那不是废了!”
“真的?小弟前几天也接到了外派任务,也是去高仓国任职天师,这一去可就是整整十年啊!”
“啊!”
“师弟,你这下可倒大霉了!”
上官慈见那人丧气地耷拉着脑袋,随即出言开导说道:“这位师弟你也不需太难过,玄玉前辈不也同你一样外派任职过天师,且你们有所不知,后来从高仓国任职归来,玄玉前辈又被外派去了灵冰宫所管辖的西越国北滦城!”
“北滦城你们听说过吗?”
“没!”
“听说好似在黑白山脉脚下!”
“少说也有数十万里的路!”
“天啊!这么远!”
上官慈接过话继续说道:“这还没完,后来天罗人南下入侵,玄玉前辈还身处最前线,亲身历经了四百年前的那次南北大战,几经生死才从大战中存活,筑基后又派往了更远的北海州,替宗门督造灵舰,这一去就是百年,多少年来一直孤身在外闯荡,再苦再难也从未放弃过修行!”
“即便未有家族资助,仅靠自身刻苦拼搏,玄玉前辈如今不也成功渡过金丹雷劫,晋升为本门金丹长老!”
“所以说各位皆无需灰心,当下只需刻苦修炼,像玄玉前辈那般永不言弃,便一切皆有可能!”
“说的好!”
“是啊,你看玄玉前辈练气时一直外派,比咱们可惨多了!”
“谁说不是!玄玉前辈不过三灵根,论资质也不比咱们强,甚至可说比咱们差远了!”
“没错!”
“对了!听说玄玉前辈当初练气时也是住在咱们木元院,好像就住在青字十八号!”
“哎,刘师弟这不就是你住的那间竹屋吗?”
“真的?”
矮个子的刘师弟闻言不由蹦了起来。
“这位师弟,为兄出两百灵石,咱俩的竹屋换一换如何?”
“别听他的,我出三百灵石!”
“五百块低级灵石!”
…
大堂一时哄闹起来,不断有人出价,皆想沾上一沾这玄玉前辈的光,讨个好兆头。
“不换!给多少灵石,都不换!”
说罢这刘师弟便起身,也顾不上再吃了,留下一句话,便小跑着出了膳堂。
同桌好友立即朝着其背影喊道:“师弟你去哪,不是说好一会去留仙镇逛逛!”
刘师弟小跑着,头也不回地摆手道:“你们去吧,小弟回屋去炼会功,对了,明天上山游玩小弟也不去了!”
“哎!你们看这刘师弟,平日就算他最懒了,这会倒勤快了起来!”
“听说玄玉前辈当初在木元院,一心都扑在了修炼上,整日足不出户,白天人影都看不到,很是刻苦!”
这时不知谁嘟囔了一句,喧闹的膳堂片刻间便静了下来。
“师兄,小弟有事,也先走一步!”
一人站起,说罢便匆匆出了膳堂。
“等等,我也回屋去!”
随即陆续有人起身,一桌人便只剩了两三人还坐着。
且不只是他们这桌,这一小会,整个膳堂都少了一半的人。
“师妹吃好了嘛!快到巡山的点,咱们也走吧!”
“嗯!”
上官慈与那对面坐着的冷艳女子也起身出了膳堂。
膳堂角落坐着两人,其中一人也起身告辞道:“宣师弟你先吃着,为兄就先走一步了!”
“师兄慢走!”
宣明起身恭送,坐回后皱眉细想。
这位玄玉前辈好似在祖籍上有提到过,也不知祖辈留下了那份信上所说的那位宗门前辈,是否就是这位玄玉师伯。
看来得抽空回清枫县老宅一趟,取信再看看,当时翻看时,也就随意瞥了一眼,还真没看清楚信上那位宗门前辈的道号。
…
洞府外玄木真人领着两名女子前来拜访,刘玉将三人请进洞府,两女神色皆十分憔悴,眼角似有泪痕,其中的年长妇人竟是方师姐,其身后还跟着一位手足局促的年轻女修,有些眼生,不知是何身份。
“师叔,快请里面坐!”
玄木大步走进洞府,其身后两女却仍拘谨地站在了原地。
刘玉忙再次开口相迎道:“灵兰师姐快里面请!”
方兰兰正不知如何开口,是继续叫他刘师弟,还是尊称一声“师叔”,一愣后回过神,立即拉了拉身后女儿的手说道:“雪儿,还不快拜见你玄玉师叔!”
年轻女修似受了委屈般抿嘴一拜道:“玄若见过玄玉师叔!”
玄木也停下介绍道:“玄若乃是你已故玄蜻师姐的徒弟,姓周,名含雪,你之前应见过才对!”
刘玉点了点头道:“原来是玄若师侄,快里面坐!”
将三人请进洞府落坐,刘玉便立即斟茶倒水给三人泡上了一壶香茶,数次冲洗后,给三人各斟上了一杯热茶。
方兰兰望着眼前举止投足皆显从容,面含微笑的刘师弟,恍惚间又回到了当年的黄驿大院,刘师弟清秀面容时带微笑,一向朝气勃勃,时至今日还是那样年轻,反观自身如今已是半老徐娘。
更没想到当年在自己身前,向来拘谨羞涩的刘师弟,如今已渡过金丹雷劫,成了宗门金丹长老,宛若隔世般不真实。
玄木轻呡一口香茶,随即说道:“玄玉,你师娘红夕当年给你张罗着说媒,被你以修行为重给婉拒了!”
“如今你已成功晋升金丹,这人生大事也需尽快提上日程!”
“啊!”刘玉不由一愣,玄木今日来访,竟是为了这事。
玄木不待刘玉开口,便又继续说道:“周家托贫道做媒,给你介绍一门亲事,喏!便是你眼前的含雪,已有六府修为,至今仍待字闺中!”
坐下后一言不发的周含雪听到此话,惨白的小脸上刹那间爬上一抹羞红,酥胸上下起伏,心砰砰直跳,下低的头,这都快埋进自己的胸口。
原来周家得知刘玉入绝灵谷成功渡劫,并丹成三窍,心思一下便活络了起来,当年玄木结丹,周家便撮合成功,让玄木娶了徒弟周露彤,同时也是周家之女。
如今这刘玉较当年玄木更是块香饽饽,丹成三窍,足于有机会问鼎灵婴上境,往后于宗内可谓举足轻重。
且更难得的是这位出身世俗乃是白身,若能迎娶周家之女,平日多加拉拢,往后便可亲如一家人。
如此便可一举扭转周家在宗门逐渐衰败的地位,要知商丘周家本身已二千多年没出金丹长老了。
此子一直拜在玄字脉门下,这些年与周家也多有交情,其门下如今替其掌管玉符楼的弟子玄水,也是周家本族外嫁女。
但唯一可能坏事的是,因此子才三灵根资质,原料想其渡劫无望,便在其入谷前,只送了些灵石,并没有舍得送上青客丹,但谁能想到此子竟破天荒渡过金丹雷劫,实在是失算!
不过由玄木真人牵头,家族下血本已备上一份厚礼做为出嫁嫁妆,应能消除隔阂,此事十有八九能成。
且这次撮合的人选乃是二房家之女周含雪,此女容貌出众,气质清新脱俗,宗门皆言“玄若仙子”,更关键的是此女有其母年轻时七八成的长相。
刘玉赶紧拱手说道:“多谢师叔好意!也多谢灵兰师姐看重,玄玉才晋升金丹,近几年需巩固修为境界,也无这方面的心思!”
“且红枫师兄尸骨未寒,现在便谈此事,是否有些不妥!”
玄木脸皮一僵,随后挤出一丝笑脸说道:“哎!周家的意思是先与你说一声,若玄玉你看的上,便先订下这门亲事,待宗门替你举办金丹大典过后,到时你再将含雪迎娶过门便可!”
“还有就是红枫师侄遗骸已化做骨灰,昨日便已撒下了引魂谷,周家的意思是若能订下这门亲事,便也算冲喜!”
“另外周家承诺到时会送上一份丰厚的嫁妆,定不会委屈了含雪。”
玄木也不想厚着脸皮前来,但这些年他与周家早绑在了一起,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周家急着想攀上这门亲事,他也能理解,晚了被其他家捷足先登,可真没地方后悔。
趁着此子才结丹没几天,自己在他身前还能说的上话,此事便只能趁早,毕竟比起白家与拓跋家,周家可一点都不占优,只能试着先下手为强。
还有就是此子当年在北滦城时,听说对二房媳妇灵兰甚是仰慕,这不周家才逼着灵兰母女前来。
这周含雪姿色长相于宗内已十分出众,同她娘年轻时长得又有几分像,且气质更显脱俗,人生在世最怕年少误佳人,此事说不定真能成。
刘玉沉默片刻摆手说道:“先不说红枫师兄才仙逝几日,此时谈婚论嫁,确十分不妥!”
“且弟子早年便遇到心仪之人,不过有缘无份,如今心静如水,已无心考虑男婚女嫁之事。”
方兰兰老脸不由一红,开口说道:“当年在北滦城是师姐不是,辜负了师弟你的一片痴心,但…”
刘玉忙出言打断说道:“师姐误会了,当年之事,玄玉早已不放在心上,心仪之人也另有她人!”
方兰兰顿时语塞,磕磕绊绊说道:“这、这样嘛!那就好!”
“呜、呜!”
周含雪一直低着头,父亲尸骨未寒,大房一脉便逼着她们母女上赶子前来说亲,若换做平时,这次安排的婚事,她自身倒没什么不满意的,毕竟这玄玉师叔乃是宗门新晋的金丹长老。
但坐下后,便越听越不对劲。
这玄玉师叔年轻时,竟与娘亲好似暗生情愫,难怪大房这么急送她来,当自己是什么人了,一路来的委屈便再也忍不住,一刻也呆不下去,哭着跑出了洞府。
“雪儿!”
“雪儿,你等等为娘!”
方兰兰见女儿哭着跑走,立马起身也跟着追了出去。
她知道雪儿受了委屈,但秋枫已离她们母女而去,自己也没多少年活头了,等她也走了,二房便只剩下雪儿一人,还不知道要受多大委屈,如今最好便是找个好夫家嫁了。
所以她才会忍受大房逼迫,舍下自己这张脸面,甚至冒着骂名,也要登门来说这门亲事,若雪儿真跟了刘师弟,往后也就没人敢欺负她了。
玄木见此一幕不禁羞愧摇头,起身对刘玉抱歉说道:“看来是贫道欠虑了!”
“哎!”
刘玉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随即起身寒暄几句,便将玄木送出了洞府。
? ?感谢众多书友上一章的大力打赏,也恭喜书友又又、其实很困、Rejesh、、指尖dE奶茶、玄斌道人、玄尘道途-粉丝、道理的黑白、小老牛快跑成为本书第二十九至三十七位盟主,一介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