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平行时空徐稚柳死后
梁佩秋死后第七年春,徐承枝春闱取中,殿试前一日徐稚柳真正地离开了人世。
未能等到梁佩秋的那封绝笔遗书被发现。
未能等到一个真正的告别。
未能……
有太多的未能,得以重新塑造了徐稚柳。
陪葬在衣冠冢的春夏碗,忽然有一日迸发耀眼光芒,尔后失色,暗纹成莲瓣状,永生于碗壁。
而在另外一个世界,一个雨夜,被后人珍藏的春夏碗,同样迸发出一缕光芒。
“全新”的徐稚柳活了。
他遇见了一个全新的“梁佩秋”。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此人并非梁佩秋,可是不是有什么紧要呢?带着诸多遗憾与不甘枉死的少年人,在无从论证真伪的世界,放纵心底的恨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放大所有爱与痛的体验,焚烧殆尽他的灵魂与躯体,才是他唯一所求吧?
当然,他要重新证道,要与这个世界的“梁佩秋”一决高下。
当他发现自己当真再也无法回头时,才骤然醒悟,他怨恨的终究是“斯人已矣”的无能为力,而梁佩秋不过是他别无选择的一个发泄出口。
那一晚他胡乱奔走在沸腾的车流中,不知不觉走到了昌江沿岸。昔日古老的窑厂区就在他眼前,他一步步向它们走近,忽然脚下一软,摔倒在泥泞的水潭里。
再抬头时,眼前的高楼大厦变成青瓦白墙,一座座矮小的石砖屋门向他展开,窑厂里各路工种行色匆匆,挨个同他打招呼,亲切地称呼他小东家。徐忠抱着茶壶在戏台上打量他,那是哪里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他在照墙通向前门楼的小径上,往外看,风火神庙前的幡旗猎猎作响,往里看,檐下的羊皮灯笼,映照出各路鬼神。
母亲病中垂泪,呼唤他的名字;阿南双手被缚,被人吊在梁上鞭笞……
他揉揉眼睛,忍着痛苦起身,却又是一摔。
几次之后,悲情席卷了他。
他发现怎么也回不去了。
旧日的,当今的,不管是哪一个徐稚柳,都回不去了,是以恨意替代了所有。
一个真相,一些豁出命也要守护的家人,一份少年人心中的轻狂与清正,终究在风霜雨雪下模糊了最初的面孔。
细细想来,倘或他没有被心魔蚕食理智,又怎会相信小梁是杀害他的凶手?一定还发生了什么,否则为何他死后不久,夏瑛竟也惨遭毒手?
在那些零碎片段里,他分明看到时年回乡为阿南伴读,为何又重返景德镇?为何小梁要与安十九沆瀣一气,屈打时年?为何他先后逼死王瑜,架空徐忠,将两大民窑都攥在手中?他的腿又是怎么回事?他还不满十八,怎能不良于行?
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开始渴求“真相”。可在另外一个世界,如何得见昔日真相呢?徐稚柳想,他注定要一死吧。
早点去地下,也好等小梁。
然后呢?
问一问他……
问什么?真相吗?
徐稚柳想了许久,忽而一笑,再见小梁,大抵会近乡情怯吧?
不如问一问,这些年可还好?
再然后,同他讲述一个离奇的际遇和一段全新的故事。纵然他在那个故事里跌得头破血流,却最终找回了自己。
那个小梁爱慕的,曾飞蛾扑火般追逐的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