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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的小院,在白日里显得格外宁静祥和,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幻梦。

他如同一个真正的、与世无争的租客,悠闲地在院中给花草浇水,动作不紧不慢,神态安然自若。

阳光洒在他身上,甚至带着几分闲适的意味。

他知道,昨晚山魈肖鬼的失败,只会让渡苦尊者更加恼怒,疑心更重,接下来的行动也必然会更加激进,更加不计后果。

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只需以逸待劳,守在这方小院之中,静观其变。

当然凭心而论。

他甚至很期待对方的到来。

毕竟只有这样,他才能拿下更多的底牌。

果然,当第二天的夜幕再次降临,小院外便传来了与昨夜截然不同的诡谲动静。

这一次,来的不仅是一道妖气,而是两道交织在一起。

一个妩媚诡谲,带着摄人心魄的波动,另外一个则阴冷腥臊。

“笃……笃笃……”

院门被轻轻敲响,声音柔弱,带着令人心碎的哭腔,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默放下手中用来浇花的木瓢,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勾起一抹弧度。

他缓步走上前,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打开了院门。

门外,借着朦胧的月光,可以看到站着两名身形窈窕的女子。

看年纪不过二八芳华,却是衣衫褴褛,沾满了尘土与草屑,脸上带着惊恐无助的泪痕。

眼神如同受惊的小鹿,楚楚可怜。

站在稍前一些的女子,眉眼间自带几分天然的媚意,即便此刻狼狈,也难掩其风情。

稍后一些的女子,则眼神躲闪,带着一种怯懦与不安,紧紧抓着前者的衣袖。

“公子,救命啊!”

那带媚意的女子见到陈默开门,连忙开口呼救,声音酥软入骨,带着令人心软的颤音,“我姐妹二人本是城外三十里柳溪村的农户之女,只因家父嗜赌成性,欠下了城中黑虎帮的巨债,竟丧心病狂,要将我二人卖入那勾栏瓦舍,以抵赌债!”

“我们……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这才连夜逃了出来,一路躲避追捕,慌不择路……见公子院中尚有灯火,像是良善人家,这才冒昧打扰,求公子大发慈悲,收留我姐妹一晚,赏口热饭吃,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我们……我们愿意为奴为婢,做牛做马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说着,两女便盈盈拜倒,姿态柔弱,可谓是我见犹怜。

陈默目光平静地扫过二女。

在那媚意女子身后,若隐若现的五条毛茸茸的狐尾光影摆动。

另一名女子看似普通的裙摆之下,那微微扭动、带着鳞片反光的蛇形阴影上一掠而过。

他甚至能嗅到那狐妖身上散发出的,试图干扰心智的迷幻香气,以及蛇妖身上那刻意压制的淡淡腥气。

五尾狐妖。

蛇妖。

这一次,两头妖怪倒是比昨晚那只知道蛮干的山魈讲究些策略。

还知道用幻术伪装成落难女子,试图降低他的警惕,甚至利用同情心。

陈默心神微动,脸上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同情。

他侧身让开门扉,语气温和地说道:“二位姑娘快快请起,这世道艰难,谁还没个落难的时候。外面风寒露重,先进来暖和一下,慢慢说吧。”

两女眼中迅速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得意,以及对眼前这“蠢笨”凡人颇为不屑。

他连忙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走进了小院。

就在她们双脚踏入院门的瞬间,陈默看似随意地反手关上了院门,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混沌色光芒,悄无声息地融入院门的木质纹理之中。

霎时间,整个小院的空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轻轻笼罩,将内外隔绝开来。

里面的声音,气息,乃至空间波动,都被暂时屏蔽。

二妖对此浑然未觉,只当是寻常关门。

她们跟着陈默走到院中,那狐妖还在喋喋不休地诉说着早已编造好的“悲惨”身世。

声音愈发娇柔媚惑,试图进一步博取同情,并悄然拉近与陈默的距离。

然而,就在她们距离陈默不足三步之遥,自认为已经进入最佳攻击范围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狐妖脸上的媚意与柔弱,瞬间化为狰狞与杀机,原本纤细白皙的五指猛地扭曲变形,化作覆盖着赤红色毛发。

指尖寒光闪烁的利爪,带起一道刺耳的破空声,直掏陈默的心窝!

同时,她身后那五条虚幻的狐尾骤然暴涨,凝如实质,如同五条钢鞭铁索,携带着千钧之力与惑乱神魂的红色妖光,闪电般扫向陈默的双腿与腰际。

意图将其瞬间制服!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看似怯懦的蛇妖也是张口喷出一股腥臭扑鼻、色泽幽绿的浓稠毒雾。

这毒雾不仅蕴含着见血封喉的剧毒,更能腐蚀一切!

而她原本站立的下半身,则在瞬间扭曲变形,化作一条水桶粗细。布满艳丽斑斓鳞片的粗壮蛇尾。

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陈默的双腿狠狠缠绕而去,那力量,足以勒碎精铁!

妖气全面爆发,杀机凛然,配合默契,显然是打算让陈默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足以让寻常三境修士饮恨当场的致命袭击,陈默甚至连脚步都未曾移动一下,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抬起了右手,对着虚空,如同拂去眼前尘埃般,轻轻向下一按。

唇齿微启,吐出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字眼:“镇。”

言出法随!

一股远比昨晚镇压山魈时更加凝练、更加磅礴、更加蕴含天地法则意志的混沌色炁源之力,如同无形的天地磨盘,轰然压下。

笼罩住整个小院的核心区域!

那凌厉无比、足以洞穿金石的狐爪,以及那横扫千军的狐尾,还有那腥臭扑鼻的毒雾……所有的攻击,所有的妖气,在触碰到这股无形力量的瞬间,便寸寸瓦解崩散,消弭于无形!

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五尾狐妖和斑斓蛇妖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宏大意志与力量,如同整个天地的重量都汇聚于此,精准而霸道地压在她们妖魂最核心的本源之上!

她们甚至连惨叫都只发出一半,便觉得浑身妖力瞬间溃散,所有的幻术伪装顷刻消散,被打回原形……

一只五尾妖狐和一条鳞片黯淡的斑斓毒蛇,被死死地镇压在地上,连抬头仰望都做不到。

妖瞳之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

小院角落那片最浓郁的阴影里,两道穿着银白袍服、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猛地一震,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骇然与惊恐之色!

他们正是奉命前来,以高阶隐匿符箓藏身,负责暗中监视并记录一切的神道门精英弟子!

“不好!目标有诈!实力远超预估!快走!立刻传讯尊者!”

其中一人反应极快,强忍着灵魂层面的颤栗,低喝一声,就要捏碎手中的传讯法符,同时施展遁术逃离这诡异之地。

然而,他们身形刚动,就绝望地发现,周围的空间不知何时,已变得如同泥沼一般,将他们牢牢地禁锢在原地。

任凭他们如何疯狂催动丹田内的法力,都如同石沉大海,难以移动分毫!

连手中的传讯法符,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隔绝,无法与外界产生任何联系!

陈默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穿透了虚妄,精准地落在他们藏身的那片阴影处,语气淡漠道:“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留下来,看场好戏吧。”

他伸出右手,对着那片阴影虚虚一抓。

那两名拥有三境初期修为,在神道门内也算好手的弟子,便如同两只被扼住了喉咙的鸡仔。

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从阴影里硬生生地拖了出来。

与那两只现出原形、瘫软在地的妖怪,并排摔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姿势狼狈不堪,脸上写满了惊骇与绝望。

“你……你到底是谁?!”

一名弟子肝胆俱裂,声音嘶哑地看着陈默。

对方这轻描淡写间展现出的,远超他们理解的恐怖实力,让他道心几乎崩溃,“你绝对不是普通人!你隐藏修为!你到底有何目的?!”

陈默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们神道门,还有那位渡苦尊者,最近应该正满世界地找我吧?”

另一名弟子瞳孔骤缩,脑海中瞬间联想到了肖鬼的死亡,以及那个被尊者严令搜查的名字。

他失声叫道,声音充满了荒谬与恐惧:“你……你……你就是那个杀了巡游使的……昊天?!!”

“看来,你们还不算太笨。”陈默笑着点了点头。

两名弟子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近乎绝望。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肖鬼会死得不明不白,魂飞魄散。

为什么尊者会对这个看似普通的陈默如此上心,甚至不惜接连派出妖物试探。

为什么他们此次的行动会如此轻易地暴露,落入陷阱……

他们这次,不是撞到了铁板,而是直接撞进了阎罗殿,面对的是执掌生死簿的阎王本人!

“昊……昊天!你胆大包天,竟敢与我神道门为敌,与渡苦尊者为敌!天上地下,再也没有你的活路!识相的赶紧放了我们,或许还能留个全尸,否则尊者震怒,必将你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

一名弟子强撑着最后的勇气,色厉内荏地威胁道。

但颤抖得如同筛糠的身体和苍白的面色,早已出卖了他的内心。

陈默闻言,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浑不在意:“否则怎样?魂飞魄散?这话,若是你们那位渡苦尊者亲自站在我面前,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资格说。但你们……”

他目光淡漠地扫过二人,“不过是两条听命行事的走狗,还不配在我面前吠叫。”

“还是先交代一些东西吧!”

他不再与这些蝼蚁多费唇舌,眼神一凝,一股精纯强大,蕴含着昊天本源意志的神念,强行侵入了二妖二人的识海深处。

在绝对的力量层次差距下,他们所谓的意志防线、神魂禁制,简直如同纸糊的窗户,不堪一击。

狐妖、蛇妖、两名神道门精英弟子,眼神瞬间变得空洞呆滞,失去了所有神采,如同被操控的提线木偶,开始毫无保留地交代起来……

从渡苦尊者如何亲自下令,到神道门巡游使如何从伏妖塔中操控它们。

再到此次行动的具体计划,以及渡苦尊者对“陈默”体内本源之力的贪婪觊觎的阴谋……所有他们所知道的机密,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

陈默指尖光芒微闪,以水镜留影之术,将眼前这一幕……连同声音与影像,分毫不差地记录了下来。

光影流转,最终凝聚成几枚蕴含着确凿证据的留影玉简。

做完这一切,陈默看着地上瘫软如泥、眼神空洞的四个“俘虏”,摇了摇头,再次取出了醉乾坤葫芦。

神道门弟子跟二妖看到这一幕,脸色猛地一变,连连求饶。

“不!昊天大人饶命啊!我们知错了!愿奉您为主,供您驱策!”

“尊者不会放过你的!神道门不会放过你的!”

“求求您,饶了我们吧……”

下一刻。

求饶声、威胁声、哭泣声戛然而止。

四道身影直接被醉乾坤葫芦毫不留情地摄入其中,小院彻底清净了。

陈默收起葫芦,目光仿佛穿透了院墙与重重的空间阻隔,望向了城中那巍峨耸立的度厄大殿方向。

“有了这些活口与留影,算是初步掌握了渡苦罪行的实证。”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院中清晰可闻,“单打独斗,虽不惧他,但要扳倒其经营多年的势力,掀翻这扭曲的神道秩序,还需借力。接下来,该是联合那些苦渡苦久矣、敢怒不敢言的游神了。”

他走到院中那棵已焕发出些许生机、嫩芽微吐的老槐树下,盘膝坐下。

心神沉静如水,引动了冥冥之中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纯粹的信仰联系……

那是来自遥远草庙村,那些淳朴村民在得他庇护,为他塑立起神像后,自然而然产生的一丝信仰通道。

他的神念,如同沿着蛛丝滑行的精灵,沿着这丝微弱却坚韧的通道,跨越了千山万水,悄然降临至草庙村村口那尊饱经风霜的石狮子雕像内部。

“石狮,听得到吗?”

陈默的声音,直接在石狮游神那沉睡的灵识最深处响起,如同惊雷炸响。

正蜷缩在雕像核心,借助微薄信仰之力滋养灵体的石狮游神,猛地一个激灵,灵体瞬间凝聚成形。

他知道是谁在喊他,当即又惊又喜,忙不迭地回应:“听得到!听得到!是……是上仙!是昊天大人!您……您终于联系小神了!您有何吩咐?小神万死不辞!”

它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没想到这位神秘强大的上仙,会主动联系它这个微不足道的底层游神。

陈默的声音再次响起:“听好了,联系你能联系到的,所有受过那渡苦尊者及神道门游神盘剥的游神,告诉他们,不想再被抽取信仰之力,不想再朝不保夕,想要真正掌握自身神位的,或许……眼前有一次机会,且……是最后的机会!”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石狮游神的心头:“是愿意彻底挣脱枷锁,搏一个自在未来,做一个真正庇佑一方,受民众爱戴的自在游神,还是继续忍气吞声,在神道门的淫威下苟延残喘,直至某一天被彻底榨干价值,魂飞魄散……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愿意来的,三日内,设法进入天阳城,到城西大道尾巷,挂着‘陈宅’木牌的小院找我。”

“过时不候。”

说完,陈默便干脆利落地切断了这次跨越遥远距离的神念联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

与此同时。

草庙村村口,那尊石狮子雕像在无人察觉的层面,微微震颤着。

石狮游神的内心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昊天大人……要对渡苦尊者动手了!

这是真的假的?

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它没有丝毫犹豫,巨大的惊喜和一股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愤懑与渴望,瞬间涌上心头。

它知道,这可能是它们这些底层游神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翻身机会!

错过了,或许就永世沉沦!

“必须去!一定要去!还要告诉老槐,告诉河底的那位……这是我们等待了太久的机会!”

石狮游神激动不已,连忙通过隐秘感应方式,将这道的消息,小心翼翼地传递了出去。

……

而远在天阳城小院中的陈默,缓缓睁开双眼,眼眸深邃如瀚海。

接下来,就看有多少早已不堪忍受的游神,敢冒着被彻底吞噬的风险,搏那一线生机了。

……

与此同时。

石狮游神也没有丝毫耽搁,灵体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白色流光,直接离开了草庙村。

而不久之后,他抵达隔壁村落,灵体直接融入村落外的一棵古老的老槐树体内。

在感受到石狮游神的闯入,一个苍老、疲惫,带着浓浓暮气的声音缓缓响起:“石狮老弟……何事如此匆忙?莫不是……渡苦尊者的巡游使者又来了?”

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和逆来顺受。

“老槐!不是巡游使!”

石狮的意念急促地打断他,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是昊天大人!是那位真正的上仙!他联系我了!”

“昊天?”

老槐树的灵识波动了一下,似乎在漫长的记忆里搜寻这个名字,带着疑惑,“哪个昊天?我等游神之中,何时出了这等人物?竟敢称‘天’?”

“不是游神!是真正的仙神!从天外来的!”石狮连忙解释。

将陈默如何降临,如何轻描淡写斩杀妖蟒,又如何点破它本体,赐下承诺的经过,飞快地叙述了一遍。

尤其强调了陈默那深不可测,远超它们理解范畴的实力。

“那妖蟒何等凶悍,你我皆知!但在昊天大人面前,简直如同土鸡瓦狗,一指便灭了!”

“还有,昨日我按捺不住,偷偷感应天阳城方向,隐约察觉到黑风山那边传来极其短暂却恐怖的能量波动,随后那黑熊的气息就彻底消失了!”

“我怀疑……很可能也是昊天大人出手了!”

老槐树沉默了片刻,苍老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忌惮和一丝不以为然:“那又如何?石狮老弟,你我修行不易,苟延残喘至今,靠的是什么?是低头,是忍耐!”

“那渡苦尊者坐镇天阳城数百载,香火鼎盛,麾下不少神道门巡游使为他所用,本身更是掌域境巅峰的强者!在这片地界,他就是天!”

“那位昊天大人或许真有本事,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啊!我们若是贸然投靠,一旦事败,那就是形神俱灭,连这缕残灵都保不住!我等……赌不起啊。”

石狮的灵光因激动而闪烁不定:“老槐!你还在怕什么?!难道我们现在的日子,就不是形神俱灭的边缘吗?”

“每月上交香火珠,如同抽髓吸魂,我等修为多少年不得寸进?反而日渐衰弱!看看隔壁山头的黄石兄,上月就因为香火珠纯度稍差,被那巡游使者当场打碎灵体,百年修行化为乌有!你想步他的后尘吗?!”

它顿了顿,继续说道:“昊天大人亲口对我说,这是最后的机会!是挣脱枷锁,搏一个自在未来,真正庇佑一方,受民众爱戴的机会!”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顶着个游神的名头,实则是渡苦老贼和他背后神道门圈养的牲口,随时等待宰杀!”

“自在未来?受民众爱戴?”

老槐树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的自嘲,道:“石狮老弟,你我都曾是死物,机缘巧合得了这点灵性,能苟活至今已是侥幸,还敢奢望什么自在?什么爱戴?能维持现状,不被彻底抹杀,我就心满意足了……”

“维持现状?哈哈!”

石狮几乎是在厉啸,“老槐!你忘了你的本体是如何受损的吗?!百年前那场山洪,你为了庇护山下村落,强行调动地脉灵力阻挡,导致灵根受损,本源至今未愈!可结果呢?”

“渡苦老贼派来的巡游使说什么?说你擅自调动地脉,扰乱天地秩序,不仅没有半句抚慰,反而以此为由,加倍征收你的香火珠!让你伤上加伤!这笔账,你难道忘了?!”

“你就甘心永远被这等无耻之徒骑在头上,永无翻身之日?!”

这番话如同尖锐的锥子,狠狠刺入了老槐树内心最深处那不愿触碰的伤疤。

它那与大地相连的灵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沉寂的意念中翻涌起了压抑了百年的屈辱、愤怒与不甘。

古老的树干在现实中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呜咽,又像是在咆哮。

“……不甘心……老夫……如何能甘心!”

老槐树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恨意,“百年苟活,如履薄冰,每每想起当日那巡游使鄙夷的嘴脸,想起渡苦老贼坐享其成、道貌岸然的模样,老夫便恨不能……恨不能……”

“那就不要再忍了!”

石狮趁热打铁,意念坚决,“老槐,相信我,也相信昊天大人!我石狮虽胆小,但看人的眼光不差!那位大人身上的气息,是我从未感受过的浩瀚与威严,那是真正的上位者,绝非渡苦老贼那种靠盘剥的伪神可比!”

“这是昊天大人给我们的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错过了,你我或许真就如那黄石一般,不知哪一天就悄无声息地没了!”

老槐游神沉默了下来。

最终,他那苍老的意念猛地一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好!老夫信你这一次!这把老骨头,与其憋屈地烂在这里,不如搏一把!我跟你去天阳城,见那位昊天大人!”

“太好了!”

石狮大喜,“事不宜迟,我们还需再去说服一位强援……阳江底的那位老龟!它修为深厚,见识广博,若有它加入,我们的把握更大!”

“走!”

老槐游神点头,显然也是豁出去了。

鹅肉两道灵光沿着地脉与水路的隐秘联系,迅速赶往那蜿蜒的阳江畔。

……

阳江深处,一片浑浊的江底淤泥中。

一尊覆盖着厚厚青苔和水藻,不知沉睡了多少岁月的石龟微微动了一下,而后一道灵体从石龟中显化而出。

它看向赶来的石狮游神与老槐游神的,缓缓道:“石狮……老槐……何事……惊扰……长眠……”

这老龟游神存在的岁月远比它们悠久,性子更是出了名的沉稳,或者说,是懒得动弹。

石狮不敢怠慢,再次将昊天的信息,以及让他们联合起来反抗渡苦尊者的打算,简洁地传达过去。

老龟游神很是平静,缓缓道:“昊天……不认识……风险……太大……渡苦势大……神道门……水深……蛰伏……方是……长久之道……”

它竟是直接拒绝了,态度消极。

石狮心中焦急,知道对这老龟不能光靠煽动,必须陈明利害:“龟老!您德高望重,修为更是我等之中最深厚的,难道就甘心永远被困在这阳江一隅,每月将辛苦凝聚的本源信仰拱手让人?”

“您可知,渡苦老贼近年来索取的血气贡品越来越频繁?今日他需要血气,可以逼迫黑风山那等存在,他日若需要更精纯的灵源,您觉得他会放过修为深厚的您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老槐树也在一旁帮腔,沉痛道:“龟老,石狮所言非虚。那渡苦老贼贪婪无度,手段狠辣,绝非可依仗之主。如今有强援在外,若我等不抓住机会联合自保,只怕将来死到临头,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了!”

老龟沉默了,比老槐树沉默的时间更长。

江底只有暗流涌动的细微声响。

它活得够久,见过太多兴衰,也更深知渡苦尊者和神道门的可怕。

但正因为它活得久,才更明白石狮话中的道理……在渡苦尊者的贪婪面前,没有谁是真的安全的。

许久,那缓慢的意念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无奈的决断:“也罢……沉寂……太久……骨头……也快生锈了……便随你们……走一遭吧……看看那位……昊天……究竟是何等……人物……”

三位游神终于达成一致!

“时间紧迫……”

石狮意念急促,道:“我们分头行动,尽可能联系更多信得过的、苦渡苦难久的同道,告知他们此事!”

“但务必小心,绝不可走漏风声!今夜子时,我们在天阳城外东面的乱葬岗汇合,一起潜入城中,前往城西大道尾巷的‘陈宅’!”

“明白!”

“善……”

灵光散去,三位游神立刻行动起来,沿着各自隐秘的渠道,将这道蕴含着希望与风险的消息,小心翼翼地传递出去。

……

夜幕低垂,星月无光。

天阳城东,乱葬岗。

荒冢累累,磷火飘忽,空气中弥漫着阴冷与死寂。

一道道或明或暗、形态各异的气息悄然汇聚于此。

有模糊不清的山石之灵,有依附古器的兵魂,甚至还有一两个气息较为纯正,但同样面带愁苦的土地小神……林林总总,竟有十多位游神聚集于此。

它们大多灵光黯淡,气息萎靡,脸上带着忐忑,恐惧。

石狮游神站在一处较高的荒坟上,看着下方这些游神,内心也是心潮澎湃。

它知道,今夜此举,要么带领大家搏出一个未来,要么……就是万劫不复。

“诸位同道!今夜我等汇聚于此,所为为何,大家心知肚明!数百年来,我等受那渡苦尊者及其爪牙盘剥打压,香火被夺,道途受阻,甚至动辄得咎,性命不保!这等日子,你们还没过够吗?!”

石狮游神的话音落下,下方顿时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

众游神眼神复杂,有同感,有恐惧,不敢轻易回应。

老槐树苍老而坚定的声音响起:“石狮所言,句句属实!老夫灵根受损百年,皆因庇护百姓所致,非但无赏,反遭重罚!此等不公,此等屈辱,老夫忍了百年,不想再忍了!”

老龟厚重的声音也缓缓加入,带着一股定人心神的力量:“老夫……苟活数千载……见过风云变幻……此番……或许是唯一……挣脱樊笼之机……”

石狮见状,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激昂:“没错!现在,有一位真正的上仙,昊天大人,愿意为我们做主!他法力无边,足以对抗渡苦老贼!他就在城中等着我们!”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是继续跪着生,还是挺起脊梁,搏一个站着死……不,是搏一个堂堂正正活下去的机会!”

它环视众神,猛地挥动虚幻的前爪:“愿意跟我走的,豁出一切,潜入城中,去见昊天大人!若不愿,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我石狮绝不为难!但若留下,便需同心协力,生死与共!”

短暂的寂静之后,一个穿着破烂盔甲的兵魂游神猛地一捶胸口,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低吼道:“妈的!老子受够了!与其哪天被那些神道门的杂碎当垃圾一样清理掉,不如拼了!石狮,我跟你去!”

“我也去!”

“算我一个!”

“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得痛快些!”

有了带头的,压抑已久的怒火与不甘终于被点燃,众游神纷纷响应,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坚定的火焰。

“好!”

石狮低喝一声,“既然如此,出发!记住,收敛气息,避开巡游,目标城西‘陈宅’!”

“好!”

而后,十几道隐匿了形迹的灵光,如同暗夜中的鬼魅,小心翼翼地朝着天阳城那巍峨的城墙潜行而去。

……

然而,就在它们刚刚抵达天阳城,才靠近城墙根准备入城时,异变陡生!

数道凌厉的银白色光芒骤然从城墙阴影中射出,如同精准的锁链,瞬间交织成一张大网,将众游神的前路拦住!

光芒散去,显出五名身着银白袍服,神色冷峻,气息精悍的神道门巡游使!

为首一名面容冷硬的巡游使,目光如电扫过这群形迹可疑的游神,质问道:“尔等不在各自辖地待着,深夜聚集于此,鬼鬼祟祟意欲何为?!莫非是想私自潜入城中,图谋不轨?!”

强大的灵压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刚刚才鼓起勇气的众游神如坠冰窟。

他们一个个吓得灵体闪烁,几乎要溃散开来,之前的激昂气势荡然无存。

场面一时间僵住,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恐惧。

石狮心中也是猛地一沉,暗道不好!

但它毕竟经历过陈默的点拨,胆气壮了些许,强行稳住几乎要颤抖的灵体,上前一步,对着那冷硬巡游使拱了拱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

“回禀上使,我等……我等是奉了渡苦尊者密令,有要事需即刻入城禀报!事关重大,不敢耽搁,故而深夜前来,还望上使行个方便。”

它这番话半真半假,抬出了渡苦尊者的名头,试图蒙混过关。

“尊者密令?”

那冷硬巡游使眉头一皱,眼神中透出几分怀疑。

他仔细打量着石狮,又扫过它身后那群战战兢兢、形态各异的游神,“有何凭证?尊者若有密令,为何不通过我等巡游使传达?”

石狮心念电转,硬着头皮道:“上使明鉴,此事……此事关乎尊者隐秘,不便经由他人之手。尊者只吩咐我等速速入城,至于是何要事……恕我等位卑,不敢妄加揣测,更不敢随意泄露。若是耽误了尊者的大事……我等固然担待不起,只怕上使您……”

它适时地停下,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那冷硬巡游使闻言,脸色微微变幻。

渡苦尊者脾气古怪,确实有时会有些隐秘安排不经过他们这些明面上的巡游使。

而且尊者最忌讳旁人打听,干扰他的“私事”。

若眼前这群卑微信奉的游神所言属实,自己强行阻拦,坏了尊者布置,那后果……

他旁边一名面相精明的巡游使低声提醒道:“师兄,看他们样子,不像说谎。而且都是一些底层游神,量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不如……放他们过去?若真是尊者密令,我们阻拦反而不美。”

冷硬巡游使沉吟片刻,又仔细感应了一下,这群游神气息微弱,确实不像有本事闹事的。

他最终挥了挥手,语气依旧冰冷:“既是尊者密令,便速速入城!不得在城中逗留生事,办完事立刻离开!”

“多谢上使!”

石狮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躬身道谢,不敢有丝毫停留,立刻示意身后众游神跟上。

一群游神如蒙大赦,低着头,屏息凝神,几乎是贴着墙根,飞快地溜进了城门洞开的阴影之中,迅速消失在城内的街巷里。

看着它们消失的背影,那名精明的巡游使摸了摸下巴,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疑虑:“头儿,就这么放他们进去了?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些家伙平时见到我们都躲着走,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大胆子,还抬出尊者的名头?”

冷硬巡游使冷哼一声:“一群蝼蚁罢了,能掀起什么风浪?或许是尊者需要他们办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不过……谨慎起见,你立刻去度厄大殿外值守处通报一声,就说有一批底层游神声称奉尊者密令入城,让他们留意一下,核实情况。记住,语气委婉些,别触怒了尊者。”

“明白!”

那精明巡游使点头,立刻转身,化作一道银光,朝着城中心度厄大殿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此时,成功潜入城中的石狮等游神,丝毫不敢放松。

他们按照石狮的指引,沿着僻静的小巷,急速向着城西那个挂着“陈宅”木牌的僻静小院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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