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刹那,灰雾弥漫的区域仿佛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彻底浸染,骤然褪去所有色彩,只余下纯粹的黑与白。
声音、光芒、子弹奔袭的嘶啸、相位光膜流转的光晕——一切皆陷入绝对的静止。
那枚承载着多次相位跳跃威能的弹头,如嵌于琥珀中的飞虫凝滞半空,其拖曳的暗红尾迹亦凝固为一抹僵硬的灰败。
黑白二色的境界线清晰割裂了动与静的世界,而在这超现实的凝滞中,唯一例外的,是那道身着黑色西装的修长身影。
只见它优雅抬手,宛若拨开无形水波,将那颗即将触及面门的子弹拈在指间,凑近没有五官的面部,似在审视。
片刻,它仿佛兴味索然,指间微一发力——弹头便无声崩解为齑粉。其中高度压缩的“恶魔规则”本应爆发,此刻却在黑白领域中呈现绝对的惰性,最终如被海绵汲取般,没入其掌心。
“时空参数异常……读数紊乱……时间坐标……静止?!这不可能!”
全程目睹的索恩教授脸上掠过一丝错愕。他那只机械义眼中的透镜组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调节,幽蓝微光自镜底溢出,是海量数据流极速闪灭的表征。
教授枯瘦的手指凭空疾点,虚拟界面中无数参数被导入不断刷新的模型。入侵者与其威胁已彻底从他的优先级列表中消失;他全部的认知资源——生物脑、机械义体与恶魔学辅助单元——皆被那异常现象本身占据。
规则重构?
局部时停?
“基础常数复核……熵增定律局部失效验证……普朗克尺度量子态监测……”
这位希望灯塔科技公司的首席科学家喃喃低语,声线低沉而迅捷,已完全浸入自身的思维宇宙。无数数学模型与模拟实验框架在他意识中重组又崩塌,只为捕捉一丝能解释或复现这“现象”的微光。
“这是老毛病又犯了……”
科尔轻叹,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出轻响。她太了解这位老爷子了——一旦陷入此种研究状态,短时间内绝无可能回归现实。
恰在此时,“博士”温润的嗓音再度如神经信号般侵入她的意识:
(‘盗火者’总是热衷炫耀其粗暴搬运‘规则模块’的能力……以此在认知层面恫吓无知的‘土着’……相较于玩弄‘长度’‘大小’这类基础概念,‘时间’规则的显性扭曲,往往更具冲击效力……”)
(看来我这个没见识的‘土着’,倒是让您见笑了。)
科尔于思维层面轻巧回应,语气漫不经心,感知网络却已悄然升至警戒。
(听你的语气,似乎很看不上这群‘盗火者’?)
(它们被一种……与你们所遵循的‘逻辑’截然不同的‘贪婪’驱动。)
博士声线平稳,却透着一丝冷冽。
(只要有一隙可乘,便会无止境地盗取、吞噬一切可触及的‘规则载体’,用以拼凑、膨胀其存在的外壳……)
话音微顿,似在择选恰当的比喻。
(换作是你们……大抵也不会对蟑螂或老鼠抱有好感吧?)
“……”
科尔未直接回应,只将信息在脑中飞快滤过,析出关键。她侧首,目光投向身旁的玛雅理事,而对方也正巧在回望她,灰蓝瞳底不见波澜,仅几不可察地歪了歪头,透出一丝无声的疑问。
“亲爱的玛雅,”科尔唇角扬起一抹略显浮夸的笑意,音调添上恰到好处的娇柔,“看来索恩老爷子是指望不上啦。外面那东西似乎不太好对付~~要是它真闯过来,你可得保护我呀~”
言间,她刻意朝白发少女的方向眨了眨眼,演技十足。
“……”
玛雅半掩于面罩下的容颜依旧静默,却将视线微微移开,似是不愿接这位同僚的话茬,无言中又仿佛传来回应:你也需要人护着?
就在科尔欲再开口调笑之际,会议室中央维持监控的窗口中——异变陡生!
那被称作“盗火者”的实体,以近乎古典剑术的起手式,缓缓抬起持杖的手臂。动作看似舒缓,却携着精准与冷硬。下一瞬,臂与杖化为一抹超越视觉捕捉的黑色疾影,一记精准、冷酷的突刺,直击离自己最近的那面相位转移光膜!
咔嚓——嚓!
并非金属撞击,而是空间结构被强行掰断的刺耳崩裂声!以杖尖落点为中心,那片凝滞的黑白空间如琉璃承压不住,迸裂出无数蛛网般的碎纹!裂痕急速蔓延,所过之处色彩未复,而是直接湮灭为虚无的暗色。
索恩所布下的“资讯黑洞”囚笼,在这结构性的崩塌面前,如易碎的玻璃般层层碎裂、剥落,化为飘散的信息残片。
贯通……
穿透……
噗嗤!
沉闷而清晰的贯穿声接踵而至。文明杖的尖端,竟已毫无阻滞地穿透层层破碎的空间隔断,如刺穿薄纸般,洞穿了静立于封锁区外的抑制体003号那颗钨钢打造的头颅!
深红机械眼在杖尖透出的刹那黯然失光,庞大的苍白躯干猛颤一记,随即动力尽失,僵跪于地。
(盗火者借助你们开启的相位转移坐标,逆向打开了空间转移通路……)
博士体贴的讲解在科尔耳边响起。
监控画面中,解决掉003号抑制体的“盗火者”动作未有丝毫迟滞。只见它并未从目标颅腔内抽回手杖,而是就势一记横扫——杖风过处,半颗异形的钢铁头颅应声飞起,连带一侧原本紧闭的第236号仓库大门与厚重的金属墙壁,都如热刀切黄油般被整齐划开,断面光滑如镜。
一记凌厉的V字拉刀,精准得令人心悸……
当那柄文明杖再次优雅地杵地时,仓库大门所在的位置已留下一道巨大的、边缘仍弥散着灰雾残痕的豁口,内部的景象再无遮拦地暴露出来。
豁口之后,并非预想中的传统库房,而是一个纵深极广、向上延伸至视野尽头的立体空间。空气中浮动着低温设备特有的嗡鸣,与一股混杂着防腐剂和微弱臭氧的、难以名状的气味。
幽蓝色的光晕并非来自顶灯,而是源自无数整齐排列的透明存储单元本身。这些单元如同巨大的书籍,紧密地嵌入高达数十米的网格化货架中,从地面一直延伸到目光难以穿透的昏暗高处。
每个单元约五厘米厚,内部充盈着淡蓝色的稳定光源,照亮了封装其中的“藏品”——
形态各异的恶魔血肉组织切片。
这些藏品有的保持着鲜活时的狰狞形态,扭曲的血管网络在淡金色的保存液中微微搏动;有些则搅碎成糊状,表现出均匀的色泽与质地;更有一些,其血肉呈现出不自然的金属光泽或晶体质感,仿佛经历了某种特殊的转化处理。
所有存储单元表面都流动着细微的全息标签,不断刷新着编号、活性指数、危险等级等参数。
整个仓库静默无声,却并非死寂。偶尔,某个存储单元内的光源会轻微波动,或其内的组织产生一次不易察觉的痉挛,提示着这些“货物”并非简单的生物样本,而是仍蕴藏着危险活性的“规则载体”。
庞大的货架之间,仅有几台自动化的检索机械臂沿着预设轨道无声滑行,执行着巡检或提取任务,它们冰冷的金属关节与这血肉库房形成诡异对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