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洲四季分明,进入初夏,雨水明显增多。
正唰唰下着倾盆大雨,荒僻的山路,走来两道影子。
是陆心儿和蓝忆云。
陆心儿右臂低垂,用手捂着,指缝里渗出血迹;蓝忆云扶着陆心儿的腰,踮起一只脚,呲牙咧嘴地往前跳,泥水四溅,两人衣裙湿透,裙边已沾满黄泥,狼狈非常。
这对难姐难妹,弄成这副狼狈模样,倒是咎由自取。
她们碰见一位北武宗弟子,自觉在宗门勤习堂同龄弟子中罕有敌手,出了宗,那也是个小高手,非要跟人家比划比划,要分出是妙言宗弟子更高明,还是北武宗门人更无敌。
为宗门争光,人人有责嘛。
那位北武宗弟子,姓梁名代文,属于临渠梁氏,天生一副戮战武体(孟拾鱼同等体魄),入宗后,常常得到梁野指教,修行年限也比陆蓝两人多几年,已经筑基中期,原本只想分个输赢,可陆蓝两人说话难听,于是下了狠手,打断陆心儿一条胳膊,打断蓝忆云一条腿。
说实话…
活该。
两人刚挨完打,天就下暴雨,急欲找地方接骨疗伤。
陆心儿很不服气,边走边咬牙切齿,撂狠话道:“等我在修行几年,把梁代文胳膊腿全打断,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睚眦必报的性格,继承年轻时候的陆缺,但行事风格不像,陆缺吃了亏,一般不叫唤,大约会等修为超过对方,来一场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行侠仗义。
蓝忆云腿疼的厉害,没有接话。
淋着暴雨前行,又走四五里,天色渐渐暗了,两人终于看见一点灯光。
走到跟前,原来是座临山别院,院门非常气派,刷竹漆嵌铜钉,高一丈多。
蓝忆云敲了敲门。
不多时,一位模样清丽的黄衣女子,撑着伞推开院门,从腰牌看出两人是妙言宗的弟子,却故意打趣。
“家中还未到晚饭时候,没有吃的拿给你们。“
蓝忆云怒道:“谁是乞丐,我们是妙言宗的修士。”
“妙言宗?略有耳闻。”
两人急需找地方疗伤休养,蓝忆云不得不压住火气,好言道:“姑娘,我和我师妹身上有伤,想在贵府借宿一宿,能否行个方便?”取出一锭二两的银子递过去。
黄衣女子笑意愈浓:“我家倒不欠着一两二两的,银子收回去。”
“那…”
“跟我进来。”
黄衣女子带陆心儿和蓝忆云进入院中,沿连廊拐了几个弯儿,进入二进偏房,推开门让她们进去,又交待道:“院里有井,需要洗漱,你们自己汲水,但别乱跑,我家老祖宗不喜被人打扰。”
两人点点头。
黄衣女子径自出门,到了三进正房,合伞放到墙边儿,向里面的人禀报道:“老祖宗,家里来了两位妙言宗弟子,看修为像是亶字辈的,被打的挺惨,呵呵…一个被打断胳膊,一个被打断腿儿。”
“妙言宗的?”
“嗯。”
门里的人端着茶杯走出去,一袭鹅黄色长裙,身段窈窕,双腿修长,正是北合莫家的天骄莫浅欢。
莫浅欢道:“我去看看。”
走到二进偏房,里面响着嘶嘶叫痛声,莫浅欢推开一点点窗缝,顺缝隙看去,不禁莞尔,果然是陆心儿。
小姑娘的眉眼与陆缺有几分相似,但不如陆缺好看,此时坐在桌前,口中咬着一根毛笔杆,露出两排白牙,衣袖卷到臂膀,让师姐蓝忆云帮她接断裂的手臂骨骼。
“师妹,忍着点。”
“嗯嗯。”
蓝忆云指尖凝聚灵力,穿过陆心儿手臂血肉,慢慢推到断裂的骨骼恢复原位,疼的很厉害,不一会儿,陆心儿就挤出眼泪。
她怕疼的样子,像极了陆缺。
低阶修士磕磕碰碰,在所难免,莫浅欢倒没因为陆缺的缘故,心疼这位外姓侄女,还有点幸灾乐祸。
小姑娘可真惨呀。
但笑归笑,忙还是要帮。
莫浅欢推门进去:“小姑娘,还认不认的我?”
陆心儿和蓝忆云都抬起头,却想不起莫浅欢的模样,但感觉她气度不凡,心想应该是位修仙界前辈,遂起身行礼。
莫浅欢目光指向陆心儿:“我是莫家弟子,曾在桥山矿场见过你和你父亲。”
“原来如此,恕晚辈当时年幼,记不太清楚了。”
“无妨。”
说话间,莫浅欢长袖拂动,从陆心儿和蓝忆云的身前掠过,却听两人断裂的骨骼咔咔轻声,不一时竟恢复原位。
两人齐齐诚谢:“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骨骼只是恢复原位,还需夹板固定,休养几日,你们留在我的庄园休养,等好了再走。”
陆心儿道:“多谢前辈好意,可我们正在远游磨砺心性。”
莫浅欢微微一笑:“小姑娘,你父亲跟着见州洪家的人运送灵植,常常会打这儿经过,等几天,说不定能见到他。”
“真的吗?”
“真的。”
闻言,陆心儿决定留下等几天,等见到陆缺,就收拾他一顿,谁让他九年时间都不来看宝贝女儿?女儿筑基了也不来。
莫浅欢离开偏房,让自家后辈去莫家祖宅通知一声,等陆缺到祖宅询问,就直接带陆缺来这儿。
转眼四天过去。
天气放晴。
早晨,陆心儿跟蓝忆云在庄园外面舒伸筋骨,陆缺背着驳铜大刀远远飞来。
目力远胜以往,还有四五里,陆心儿就辨认出来人是陆缺,一扭头,转身就往庄园里走。
“心儿。”
“别叫我,你早忘了还有女儿。”陆心儿话说得很重,心里却想陆缺让和她道歉,因而故意放慢脚步。
陆缺狡猾一笑,在后面道:“爹这些年确实很忙,没时间到你宗门看望你,可心里始终记挂你呢。”
“哼。”
“爹给你赔不是了。”
“不原谅。”
“爹给你行礼了。”
偷偷一转头,看见陆缺已经抱住双拳,陆心儿连忙飞奔过来,露出笑脸,并扶住陆缺的手臂:“不敢,不敢,心儿刚刚是和爹开玩笑。爹托人给心儿捎的炼丹炉和炼筑基丹的材料,心儿收到了,还收到过好几次爹送的赤丹,怎会不知道爹爹记挂心儿?”
“真乖…胳膊怎么回事?”
“跟人斗法比武,打输了,没输多,就输两招。”
陆缺笑道:“对方是什么人,要不要爹去教训他?”
陆心儿撇撇嘴:“北武宗的弟子,叫做梁代文,爹爹可打不过,还是等女儿修为高了,亲自去收拾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