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龙床之上,那具枯槁的身体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原本蜡黄干瘪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饱满红润,花白的干枯头发重新焕发出乌黑的光泽,深深凹陷的脸颊也渐渐丰盈起来。
那股盘踞在他身上,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死气,被一股温润而磅礴的生命本源彻底取代。
终于,那双紧闭了数日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
起初,他的眼神还有些浑浊迷茫,像是从一场漫长而黑暗的噩梦中初醒。
但很快,那目光便聚焦了,他看到了站在床边的陈子睿。
在看到陈子睿的那一刻,老皇帝惊诧不已。
眼前之人,他从未见过,年轻得不像话,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蕴藏着星辰与宇宙,只看一眼,就让人灵魂都要为之沉沦。
“你是……谁?”他下意识地想问,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不过,待他定睛看向陈子睿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猛然攫住了他。
那是一种极致的威严,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容置疑的君临天下之感!
但这股威严,并非来自他自己,而是来自眼前这个年轻人!
老皇帝彻底懵了。
他搞不懂,“我乃大夏天子,九五之尊,君临天下数十年,为何此人给我一种……君王的感觉?仿佛他才是真正的君王,而我……我不过是他治下的一名臣子?”
这个念头荒谬至极,却又真实得让他无法抗拒。
他一生都在揣摩和驾驭权势,对上位者的气息敏感到了极致。
而陈子睿身上散发出的,并非凡间帝王的霸气,而是一种凌驾于所有帝王之上的、天地法则般的至高存在感。
“怎么回事?难道是我大病之后,神志不清了?”老皇帝在心中疯狂地自问,他试图用自己身为帝王的意志去抵抗这种荒谬的感觉,却发现那意志在陈子睿淡漠的目光下,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老皇帝被这股莫名的臣服感搅得心神不宁、不明所以时,他竟不受控制地,用一种带着敬畏与探寻的语气,轻声问道:
“您……”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
这个“您”字,用得如此自然,如此顺理成章,仿佛刻印在他的灵魂里。
他没有用“朕”,甚至没有用“你”,而是用上了臣子对君王、凡人对神明才会使用的敬称。
他惊骇地发现,面对陈子睿,他根本无法将自己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更遑论君临其上。
那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压制,让他从骨子里,就想要俯首称臣。
陈子睿见老皇帝醒来,对着门外淡然道:“你父皇醒了,可以进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殿门。
门外,太平正焦急地踱步,李太医和一众宫女太监则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当陈子睿的声音响起时,所有人都如蒙大赦。
“父皇!”太平第一个反应过来,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也顾不上其他,猛地推开殿门就冲了进去。
紧随其后的,是连滚带爬的李德全。
他一边跑,一边老泪纵横地高喊:“陛下醒了!陛下醒了!天佑我大夏啊!”
当众人涌入殿内,看到龙床上的景象时,所有人都被惊得呆立当场,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这……这……”李德全张大了嘴,指着龙床,浑浊的老眼瞪得滚圆,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眼前的,哪里还是那个行将就木、枯瘦如柴的皇帝?
分明是一个正值壮年、神采奕奕的君主!
他面色红润,双目有神,乌黑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除了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茫,哪有半点病入膏肓的模样?
这哪里是治病,这分明是……返老还童!
“父皇!”太平飞奔到床边,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父亲,激动得语无伦次。
她伸手想碰,却又有些不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您……您好了?真的好了?”
老皇帝的目光从陈子睿身上艰难地移开,落在了自己女儿的脸上。
看到太平安然无恙,甚至比以前更加明艳动人,他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欣慰和喜悦。
他张了张嘴,想安慰女儿几句,却发现自己的目光无法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地飘向站在一旁,神情淡漠的陈子睿。
只要看到陈子睿,那股源自灵魂的臣服感就让他心神不宁,连对女儿的关爱都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陛下……这……这真是神迹啊!”李德全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陈子睿的方向,而不是龙床,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老臣……老臣叩谢神人救命之恩!神人手段通天,逆转阴阳,实乃在世神仙!”
他这一跪,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叩谢神人!”
“神人万福金安!”
殿内所有的太监宫女,包括那些侍卫,全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朝着陈子睿五体投地。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高深的道理,但他们用眼睛看到了奇迹!
能让一个死人般的皇帝重焕生机,这已经不是凡人,而是神明!
面对这山呼海啸般的跪拜,陈子睿恍若未闻,只是静静地看着老皇帝。
老皇帝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一生威严,习惯了所有人的跪拜,可此刻,他所有的臣子,竟然跪在一个外人的面前!
这让他身为帝王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羞辱。
他想怒斥,想将这些人全部拖出去斩了,可当他张开嘴,对上陈子睿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时,所有的怒火和威严,都瞬间化为了冰冷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了。
这些人跪的,不是陈子睿这个人,而是他身上那股连自己都无法抗拒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主宰者”。
他,大夏的皇帝,在这位真正的“神明”面前,渺小得……还不如一个蝼蚁。
“太平,”老皇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沙哑地问道,“这位……先生是?”
他最终还是用了一个“先生”的称呼,这是他此刻能鼓起的最大勇气了。
太平这才从激动中回过神,她擦干眼泪,走到陈子睿身边,脸上带着一丝小女儿家的娇羞和无比的骄傲,“父皇,他叫陈子睿,是他救了你,不仅如此,他还护我……”
太平正欲继续说着什么,想要将一路上的艰险与陈子睿的盖世神威都告诉父皇,但话未出口,她的话音便戛然而止。
一股彻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不是寻常的低温,而是一种能冻结灵魂的阴冷。
殿内刚刚因风铃神草和丹药而变得温暖和煦的空气,瞬间变得比寒冬腊月的冰窟还要刺骨。
宫灯的火焰猛地一缩,变成了诡异的幽绿色,将所有人的脸都映照得如同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