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上空,死寂得可怕。
那几位曾代表着大夏武道巅峰的百劫供奉,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在破碎的琉璃瓦上,微弱的呻吟声成了这片天地间唯一的杂音。
所有禁军、侍卫,乃至潜伏在暗处的密探,都僵在原地,他们抬头仰望着那两个从天而降的身影,眼神里只剩下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陈子睿牵着太平,步履从容,仿佛不是降临在杀机四伏的皇宫,而是在自家的庭院中散步。
他的神情淡漠,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下方成千上万的甲士,却像在看一群没有生命的石雕。
太平的心脏仍在狂跳,但那份激动与后怕,此刻全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所包裹。
她能感觉到,陈子睿掌心传来的温度温暖而坚定,那股足以令天地变色的力量,此刻却温柔地只为她一人而存。
“我们……我们直接去父皇的寝宫,甘露殿。”太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有重逢的喜悦,也有对未知的担忧。
“嗯。”陈子睿轻轻应了一声,脚步方向微调,便朝着皇宫最核心的区域飘去。
他们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原本应该组成天罗地网的箭阵,此刻弓弦紧绷,却没有一人敢松开手指;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大内高手,此刻将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将自己缩进盔甲里。
他们不是不想反抗,而是不敢。
那一个“跪”字,如同跗骨之蛆,已经烙印在他们的神魂之中,任何反抗的念头,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识时务者,此刻唯有俯首。
“恭迎太平公主殿下!”
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一名年长的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这句话。
这一声仿佛一个信号,瞬间打破了死寂。
“恭迎太平公主殿下!”
“恭迎公主殿下回宫!”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宫墙内的太监、宫女们纷纷从角落里涌出,他们或许不明白天上发生了什么,但他们认得太平公主!
这位自幼备受皇帝宠爱的太平公主,是宫中许多人心中的白月光。
一时间,通往甘露殿的宫道上,黑压压跪倒了一片。
他们不敢抬头看陈子睿,只能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太平,眼神里充满了激动、欣慰,甚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太平看着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清亮而带着一丝威严:“都起来吧,各司其职。”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却依旧躬身垂首,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太平带着陈子睿,在这条由敬畏和忠诚铺就的道路上,快步前行。
沿途的景象让她心中愈发沉重。
往日里干净整洁、花团锦簇的御花园,此刻却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草药味和腐朽气。
巡逻的禁军面黄肌瘦,眼神涣散,全无往日的精锐之气。
整个皇宫,都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阴霾笼罩着,了无生机。
“秦子昂……他到底对父皇做了什么……”太平咬着银牙,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陈子睿没有说话,此刻他能感受到太平的愤怒与悲伤,也能察觉到这座宫殿深处,那股微弱却正在飞速消逝的龙气,以及另一股阴冷、邪恶、充满怨毒的气息。
很快,甘露殿那金碧辉煌的殿宇出现在眼前。
然而,与殿宇的华丽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殿门口那死一般的沉寂。
十数名太医和宫女垂手侍立在殿外,一个个面如死灰,连大气都不敢出。
见到太平到来,为首的太医院院使李德全浑身一颤,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催命的恶鬼,踉跄着跪倒在地:“公……公主殿下……您……您回来了?”
“李太医,父皇怎么样了?”太平快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急切地问道。
李德全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地摇头。
太平心中一沉,推开他,便要往殿内冲。
“站住!”两名守在殿门口的侍卫下意识地伸手阻拦。
他们是二皇子的心腹,职责所在,不敢放任何人进去。
然而,他们的手刚刚伸出,一股无形的巨力便轰然压下。
两名侍卫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坚硬的金砖地面被砸出两个浅坑,他们的膝盖骨已然碎裂!
陈子睿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牵着太平,径直踏入了甘露殿。
殿内,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和一股淡淡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让人闻之作呕。
宫殿本该明亮辉煌,此刻却拉着厚重的帷幕,只点着几盏昏黄的宫灯,光线昏暗,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龙床之上,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静静地躺着,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父皇!”太平惊呼一声,飞奔过去。
她终于看清了皇帝的模样。
这哪里还是那个曾经威严赫赫、不怒自威的大夏天子?
分明是一具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的枯骨!
他的脸颊深陷,皮肤蜡黄,紧紧地贴在颧骨上,原本乌黑的头发已然变得花白干枯,浑浊的双眼紧闭着,嘴唇干裂起皮,只有胸口那微不可察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太平的眼泪瞬间决堤,她跪倒在龙床边,颤抖着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生怕眼前这个脆弱的幻影会随风消散。
“父皇……是我……我是太平啊……您看看我……”
皇帝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唤,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努力地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风铃神草!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划过太平混乱的脑海。
她猛地想起,自己拼死带回来的,正是这传说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仙草!
她猛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温润的玉盒,双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玉盒开启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那香气清冽如山巅积雪,又带着一丝草木的甘甜,仅仅吸入一口,就让人精神一振,仿佛灵魂都被洗涤了一遍。
殿内那股令人作呕的药味和腐朽气,在这清香面前,竟被冲淡得无影无踪。
玉盒中央,一株通体碧绿、形如风铃的小草正静静地躺着。
它的叶片薄如蝉翼,脉络清晰可见,顶端结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散发着柔和的荧光,将周围昏暗的殿宇都映照得明亮了几分。
“李太医!李太医!”太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转头看向瘫软在地的李德全,声音因激动而尖锐,“你看!我将风铃神草弄回来了!快!快救父皇!”
李德全被这异香惊得浑身一震,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株仙草,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随即化为狂喜,挣扎着爬过来:“风铃神草……真的是风铃神草!陛下有救了!天佑我大夏啊!”
然而,他的狂喜只持续了一瞬,当他凑近,仔细感受着皇帝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死气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化为更深的恐惧和绝望。
“不……没用了……公主殿下,没用了啊!”他瘫坐在地,老泪纵横,“您回来的……太晚了!”
“你说什么?!”太平如遭雷击,“这可是风铃神草!怎么会没用?!”
“公主殿下,您有所不知!”李德全哭嚎道,“陛下这病,非药石可医!老臣们用了无数珍稀药材,都如泥牛入海。陛下的龙气……他的本源,正在被一种邪物疯狂吞噬!风铃神草固然能固本培元,吊住陛下的性命,但……但它补充的生机,根本赶不上被吞噬的速度啊!这……这无异于杯水车薪,只会……只会让那邪物吃得更饱!”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太平的头顶浇下,让她瞬间遍体生寒。
她看着手中这株绝世神草,它此刻是如此美丽,却又如此无力。
她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带回来的希望,竟然只是一个笑话?
“不……不会的……”太平喃喃自语,眼中最后的光芒似乎都要熄灭了。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陈子睿不知何时已来到她的身边,他看着玉盒中的风铃神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目光变得深邃。
“这太医说得没错。”他的声音平静而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草,确实救不了他。”
太平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不过,”陈子睿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冰冷刺骨,“我可以让他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