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殿主阴尧的身影飘然而立,虽非实体,却自有一股清逸出尘的气度。
那张惨白中透着俊朗的面容,深深烙印在楚一凡心底,怕是穷尽一生也无法忘却。
他微微一笑,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论魂力之强,你九绝居士冠绝当世,我自愧弗如。”
“但我师尊留下的这些法宝,恰恰是你魂力的克星。你我如今,皆是凭魂力相较,若没了这魂力支撑,你又能有几分能耐?”
“念在昔日些许情分上,我劝你还是识趣离去,免得两败俱伤,徒增笑柄。”
“嘭!”一声沉闷如雷的响动在楚一凡道海深处炸开,九绝居士竟骤然放弃了对楚一凡道魂的侵蚀。
他的道魂一闪,已然凝聚成形,落在幽冥殿主面前。此刻他恢复了肖克的面容,眼神冰冷如刀:“告诉我,那些上古之神的残魂,是不是你在暗中庇护?”
幽冥殿主缓缓摇头,语气淡然:“我可没这般本事。单是一个幽冥殿,便已让我分身乏术。”
“你说的那些上古之神,轮回了不知多少世,你却始终抓不住他们,个中缘由,难道还需我多言?”
九绝居士几乎是咬牙切齿,字字如淬了毒:“每一世,总有一缕伏羲之魂能逃脱我的掌控!”
“他分明是借先天八卦之能,将这些轮回之魂送入了十三维空间——那地方,除了道圣境强者,谁也无法开启,便是伏羲自己也不能!他这是在积蓄火种,妄图有朝一日……”
“不错。”幽冥殿主接过话头,脸上依旧挂着浅笑,“一旦那火种被点燃,黄帝、夸父、女娲、神农……那些沉睡的远古神只,都会应声归来。”
“阴尧,你少在这里得意!”九绝居士厉声打断,眼中戾气翻涌,“你真以为你们还有机会?”
“我吸收了这一众修士的魂力,再加上破天域、佛国的底蕴,成就道圣不过是时间问题!”
“到那时,我要让三个位面重启轮回,要让整个外宇宙都匍匐在我脚下!”他高举双手,双目赤红如血,癫狂之色溢于言表。
阴尧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叹惋:“我这些年隐姓埋名,为何?其一,是怕你狗急跳墙,做出更疯狂的事;其二,是不想过多干预我这结拜老弟的因果。”
“你心里清楚,没有楚一凡这具肉身,你终究成不了道圣。成不了圣,你便始终不敢真正动我幽冥古殿。”
“更何况,内宇宙的那些妖族还在追杀你,你这般四处树敌,又能支撑多久?”
他直视着九绝居士,目光锐利如锋:“你看着我,当年你闯入内宇宙,到底做了什么,竟让内宇宙的妖物与我外宇宙结下这不死不休的死仇?”
九绝居士忽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不甘与狂傲:“阴尧,替我看好楚一凡这具肉身,我迟早会回来取的!”
话音落,他的魂力骤然解散,化作点点红芒,彻底在楚一凡的道海中消失无踪。
“大哥,快留下他!”楚一凡急声喊道,心中满是不甘与愤怒。
阴尧却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楚一凡的道魂,眼中带着几分歉疚:“老弟,你不会怪我隐瞒了这么久吧?幽冥殿主的身份太过特殊,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大哥,这些以后再说!”楚一凡哪有心思纠结这些,急切道,“快跟我回去救人!我儿子、兄弟、岳父、朋友,还有两位师尊和太上他们,都还在九绝居士那魔头手里!”
阴尧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沉重:“救不了的。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放他走。”
“离开了幽冥古殿,我的力量连你如今都比不上,这般回去,如何救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果决,“赶紧跟我回幽冥古殿,我们利用时间差,帮你凝结道身与法身。有幽冥古殿坐镇,或许还有三成胜算。”
“九幽令可直接传送至殿中,事不宜迟,速回!”
借着九幽令的传送之力,速度比来时快了何止百倍。
三日后,楚一凡的道魂便已稳稳落在了幽冥古殿前。几乎同时,姬鬼花、师父逍遥以及太上的身影也一同显现。
几人相见,恍如隔世,皆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是这份庆幸中,最显失落的莫过于逍遥。
一生敬重的父亲,竟如魔鬼般凶残,还是这一切灾祸的始作俑者。弟弟逍游的遭遇已让他痛彻心扉,如今连父亲也……其心之狠,更胜百倍。
清点幸存之人,三天四地与周天位面的损失堪称惨烈——除了楚一凡他们寥寥数人,上道境强者竟已全军覆没。
这般境况,又如何与九绝居士抗衡?一时间,所有人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幽冥古殿之上。
然而,阴尧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凉透。
他对着众人抱拳,神色凝重:“诸位,幽冥古殿并非万能。我等的首要职责,是镇守空间节点,维系宇宙平衡。”
“一旦过度动用幽冥浮雕的力量,节点的镇压之力便会减弱。到那时,别说三个位面,整个宇宙都可能彻底崩塌,万劫不复。”
“所以,对付九绝居士一事,幽冥古殿最多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他见众人神色黯淡,又强打起精神安慰:“大家也不必太过气馁。九绝居士要回来,少说也得万年时光。没有合适的肉身承载他那狂暴的能量,他终究跨不进道圣境。所以,我们并非全无机会。”
可这番话,谁都听得出来不过是安慰。先前那么多上道境,甚至不乏巅峰强者,尚且不是九绝居士的对手,如今只剩他们几个,又有几分胜算?
接下来的日子里,逍遥整日失魂落魄,如同丢了魂一般。其他人也各有心思,眉宇间难掩避祸之意。唯有太上与阴尧,依旧神色坚定,信心未减。
楚一凡更是消沉到了极点。这一战,二哥没了,老丈人没了,师尊周天伦、还有儿子楚之然……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在脑海中闪过,心如刀绞。
复仇?他何尝不想,可那简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他整日坐在凡山之巅,以泪洗面,将自己浸在烈酒中,浑浑噩噩地看着日升月落,任时光流逝。
三天四地之上,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仿佛整个天地都被一头蛰伏的凶狼盯上,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又是一口烈酒下肚,辛辣的灼烧感从喉咙直窜心底,让他暂时忘却了那撕心裂肺的痛。
夕阳的余晖尚有几分暖意,可被晚风一吹,刺骨的寒意便瞬间席卷大地,冷得人骨髓都在发颤。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响起,清越中带着几分沧桑,“贫尼可以陪施主聊几句吗?”
楚一凡侧目望去,放下手中的酒葫芦,对着来人抱拳,却并未起身,声音沙哑:“师娘,您还没走?”
念慵师太一袭素衣,神色平静中藏着难掩的悲戚:“去往何处?我的挚爱因你而死,我的义子毛均、弟子青玄,也都因你而亡。你让贫尼能去往何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她说着,在楚一凡身边坐下,顺手抄起那酒壶,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嘴角流淌,她却浑不在意。
这几句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楚一凡心上,让他无地自容,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耳光。
“凡儿啊。”念慵师太放下酒壶,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师娘如今,可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孩子,你打算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等死下去吗?”
“想想你初出家门时,虽为魔修,行事却从未失了底线,不算狠厉。”
“你爷爷楚建,你二爷爷楚成,哪一个不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为了你,为了楚门,他们甘愿以身饲道,何等壮烈!”
“可你呢?你在做什么?你在等死!”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痛惜,“你楚门的人,便是死,也没有一个是躺下的,全都是站着死的!多少人为你付出了性命,你就打算这样回报他们吗?”
念慵师太握着酒壶的手微微颤抖,眼中泪光闪烁,却强忍着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