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萧真君是个风趣的人,有他在,三人静守着阵法的时日倒是完全不沉闷,反而像是在人间茶楼听说书的。
萧真君喜好游历四方,一生所历之事多精彩,再加之言语幽默,妙语连珠,实在是个实打实的妙人。
三人守着阵法的小半个月里,灵初从萧真君那里听闻了不少关于东陆各地的独特风俗,奇妙地貌,新奇人事。
说到后头,三人甚至还摆了碧玉灵案于云间,案上有灵初酿的灵酒,萧真君藏的美食,姜衍之集的灵果。
这一日,萧真君讲起一件他扮做凡人,游历一处小镇时,偶遇一富家千金抛绣球择婿。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本君化为一凡人蓝衣书生,于一闹市中闲逛,谁知那市集竟然人流如织,人山人海皆是看客,且多为男子。”
“本君一打听,才知道这镇上最有钱的钱家小姐,居然要在镇上最红火的酒楼如意楼抛绣球招亲,这钱小姐年芳十八,生的那叫一个花容月貌,家中只得这一颗明珠,是以钱家欲招个上门女婿,效仿前人的绣球招亲,添一份佳话……”
萧真君不知何时又换了一把新的折扇,说到尽兴处还握着折扇在摊开的掌心处一拍,仿若那惊堂木,抑扬顿挫的语气更是让人听得有身临其境之感。
端起碧玉杯满饮了杯中的灵酒,萧真君先是赞了声好酒!随后才继续将故事娓娓道来。
“话说本君所化凡人书生,闻听此事,自然是要去凑一凑热闹,瞧一瞧那所谓花容月貌的钱家千金,还有那只在话本戏文里出现的绣球招亲到底是何等的趣事,便顺着那人流往如意楼去,待到那如意楼下,只见人头攒动,堵了足足有半条街,热闹声更是不绝于耳,令人不禁都跟着好奇期待起来,就等着那端坐在绣屏之后的窈窕佳人出现。”
“良辰吉日,时至未时,那钱家千金可算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一袭银红纱裙,身段玲珑,肌肤白皙,只可惜面上蒙了层薄纱,当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倒也有几分雾中花之美,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往楼下乌泱泱的人群一望,当即就盯上了人群里几个器宇轩昂的年轻郎君,不才,在下所化之书生也在其列。”
说到此处,萧真君脸上露出一副洒脱自得之相,连称呼都换了,语气里更是充满了趣味。
修士有神识,哪里会被区区凡人面纱就遮挡了视线,显然是这位萧真君在化为凡人的时候,刻意没有去使用神识,不过修士本身的耳聪目明也让他们对于视线十分敏锐,萧真君作为一个元婴修士,想来也不至于在这件事上刻意为自己增光。
况且,就算是化为凡人,以萧真君的模样,还有修士天然的气度,想要在凡人之中脱颖而出简直易如反掌。
“当是时,那绣球朝着本君所化的书生迎面而来,实在是凶险万分!亏得本君当机立断,侧身一躲,那绣球便直直落入我身后兄台的怀里,那倒也是个年轻的后生,可惜了,就是有本君珠玉在前,那钱家千金眼里的失落可是清清楚楚,不过本君倒是瞧着那得着绣球的后生,眼神清明,周身气度朗正,未尝不是一段好姻缘。”
萧真君作为修士,当然不会轻易与凡人女子产生不必要的纠葛,尤其是这种感情之事,却也不会胡乱搅了人家姑娘的终身大事,这绣球落往何处,即便是不动用灵力,萧真君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干涉。
就算是为他撞上这难得一见的绣球招亲这段缘分,萧真君便稍稍引导了一二。
那个年轻后生,在这挤满了半条街的男人里,已是难得的清明朗正之人了。
至于后续如何,那就不是萧真君想要插手的了,这所谓的绣球招亲,图的不过是一个美名,若真是招到了什么歪瓜裂枣,但凡疼女儿的人家,总会有千万个理由推拒了。
说来说去,这绣球招亲,也不过是给萧真君游历红尘增添了一抹趣味罢了,也成了此时与众人闲聊的谈资,无有恶意,只是不入修士眼中而已。
灵初与姜衍之倒也听的有滋有味,绣球招亲本就是公之于众的行为,自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权当做几人打发时间的趣事。
“说来那钱家小姐,本君后来还在如意楼遇见过一回,恰巧见了真容,倒也算得上是个美人,本君在凡间曾随一位老神棍学过相面之术,那钱家千金,观面相当是个富贵不愁的命数,只可惜姻缘颇为曲折......”萧真君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惋惜的转了转折扇,他觉着自己这牵线的红绳怕是难成。
灵初却是微微一笑,“于凡人而言,富贵一生已是难得,人存世间,哪怕是寻常的一箪一饮,皆有其滋味,更何况天地辽阔,山水迢迢,自生精彩,至于姻缘嘛,有自然是锦上添花,无倒也并非是憾事。”
所谓情爱,在灵初眼中不过尔尔,凡人时,比不过钱财美食,修士时,更比不过大道逍遥,正如她所言,有是锦上添花,无也不过如此,她自有仙道逍遥,大道如峰。
一旁的姜衍之闻言亦是赞许的点头,望向灵初的眼中是毫不遮掩的认同与欣赏之色,“于凡尘女子而言,富贵一生,不困情爱,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更甚者于这世间所有人而言,所求皆有不同,或为自由,或为富贵,或为大道,或为手中剑,杯中酒。”
言及此,姜衍之一手轻敲剑匣,剑鸣铮铮,一手轻摇玉杯,杯中酒液醇香扑鼻,眉眼间的寒霜锋锐淡去,尽是洒脱意气,“情爱之事,幸而得之,泰然不得,仅此而已。”
言罢,伴着剑鸣,仰首一饮而尽杯中酒,再赞一句,“多年未尝,虞道友所酿灵酒,滋味依旧,可称仙酿!”
萧真君亦是哈哈大笑,抚掌而击,朗声道,“是极是极,人生世间,汲汲营营不过为碎银几两,米面几斗,便是我们这些逐天地造化的修士,到头来也是汲汲营营,不就图那些天材地宝,道途长生,还有这杯中酿,美极美极,都是一群求‘富贵’之人!无有差别,无有差别!”
“今日结识二位道友,萧某幸甚至哉,当浮一大白!且先干为敬!”
萧真君这下是真的想要结交两人了,不是为了二人身后的仙门,也不是因为同为元婴修士,而是为了两人这份道心,便足以让萧真君敬佩。
这一番论道,灵初与姜衍之对萧真君的观感也不差,自然不介意相交,三人于云间玉案,各自端起玉杯,再次满饮灵酒,动作间洒脱自在,心中顿生逍遥之意。
杯中灵酒过三巡,不待三人再言论道之事,忽而皆是神色一变,猛地顿住手中动作,不约而同的看向远处。
只见千里之外,有万丈光柱接天而起,亦有滔天之威横压天地,整个云州的灵气皆剧烈的波动起来,如汹涌潮汐,惊涛骇浪,于三位元婴修士神识之中,这片天地更是变得格外恐怖,其威势如天地倾颓,煌煌不可测,令人悚然。
那是......天地之势,化神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