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坝。
乔春桃正在洗尿布。
夏小颖一边炒菜,一边逗弄着在摇篮椅上的孩子。
小家伙似是闻到了空气中的猪油渣的香气,手舞足蹈的发出呀呀声音。
猴子坝十六号。
门口有一棵香樟树。
毛福林记住地址和房屋前的特征,还没到地方就看到在门口坐着马扎洗尿布的周一峰。
听到洋车子的叮叮当当的声响,乔春桃抬起头就看到了毛福林。
……
“是你啊。”乔春桃洗了洗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水渍,起身说道。
“周长官。”毛福林要敬礼,却是被周一峰给的眼神和手势阻止了。
“我的身份是保密的,我不希望引起邻居注意。”乔春桃说道。
“明白。”毛福林赶紧说道,心中也是不禁感叹,不愧是上海特情处的好汉,做事情就是严谨小心。
“周先生,这是老板让我送来的节礼。”毛福林说道。
“节礼?”乔春桃接过了,问道。
“新年节礼,所有人都有。”毛福林说道,“周先生你们的先发放。”
“替我向老板说一声谢谢。”乔春桃点了点头,说道。
“明白。”
“饭菜粗鄙,我就不留你吃饭了。”乔春桃丢了半包烟给毛福林,笑着说道。
“不敢叨扰。”毛福林高兴的接过香烟,笑了说道,“那就不打扰周先生了,告辞。”
“告辞。”
……
“拎的什么?”夏小颖看到丈夫拎着东西进屋。
“老板发的新年节礼。”乔春桃说道。
“我看看。”夏小颖高兴说道。
她和丈夫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但是也不算缺钱,但是,战争时期,有些紧缺的物资并非有钱就能买到的。
两罐水果罐头,两罐牛肉罐头。
二十斤面粉。
二十斤大米。
一铁皮油壶的花生油。
还有两袋白糖,两大袋奶粉。
“美利坚。”乔春桃说道。
牛肉罐头和奶粉上面有英文,他猜到应该来自美利坚方面的军事援助物资。
“戴老板有心了。”夏小颖高兴说道。
牛肉罐头还好说,最重要的是奶粉,这种进口奶粉即便是有钱也买不到。
乔春桃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他也猜到了奶粉绝对不在正常的节礼中,应该是罗家湾十九号那边特别准备的。
……
“说起来,现在似乎已经有些习惯这安静的日子了。”乔春桃忽然说道。
“这日子不好吗?”夏小颖问丈夫。
她既是能在隐蔽战线抗日、手刃日寇的花木兰,更是一个妻子,一位母亲,渴望安静平和的生活。
“当然好了。”乔春桃说道。
他的心中自然牵挂着上海的袍泽,渴望着重返前线,不过,这话没有和妻子说,说出来除了让妻子担心,不会有别的效果。
乔春桃很清楚,戴老板绝对不会放着他这么一位上海特情处的干将歇着的,他琢磨着兴许过完年就会有任务下来了。
……
“你反锁门,我出去走走。”吃罢午饭,乔春桃对妻子说道。
“晓得嘞。”夏小颖答应一声,她晓得丈夫出去是做什么的。
乔春桃本就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又严重受到自家处座的影响,这就使得他更加‘变本加厉’的重视安全,即便是在重庆大后方亦是如此。
猴子坝这个住处是戴老板安排的。
现在重庆人满为患,即便是政府的很多官员都没有安稳的住处,若非戴老板出面,乔春桃和妻儿估摸着得租住在潮湿狭窄的房子里暂时栖息。
因为搬到猴子坝没多久,对附近的情况还不熟悉,这就让乔春桃下意识的有不安全的感觉。
所以,这些天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在附近转悠,熟悉周边的街道环境。
哪怕是哪个路口有一棵树,这棵树能否在危险时刻挡住子弹,这些也都在乔春桃的查勘和计算之内。
……
松尾诚一急匆匆赶到了猴子坝附近。
他在一个茶铺见到了自己的手下。
“确定了?”他急切问道。
“可以确定。”中野润一郎低声说道,“目标住在猴子坝十六号,门前有一棵香樟树。”
“说说具体情况。”松尾诚一说道。
“根据从邻居那里打探到的情况,男主人姓周,名字不知道,不过,邻居口中证实了男主人相貌非常好看。”中野润一郎说道。
“继续说。”松尾诚一心中大喜,说道。
“并且根据邻居所说,这家里有一个婴儿。”中野润一郎说道。
“太好了,找到了。”松尾诚一兴奋不已。
……
不仅仅这家男主人的情况和土屋直也所说的情况对上,最重要的是,毛福林来这家送节礼,这本身就是一个重要的证据。
此外,还有非常关键的一点,相貌英俊如女子般漂亮的男子,带着妻子,还有婴儿,这个特征也和上海特高课那边的荒尾知洋课长在电报中所点出来的特征对应上了。
“没有打草惊蛇吧。”松尾诚一看向中野润一郎。
“组长放心,我们很谨慎,没有直接接触目标,也没有从目标门口经过。”中野润一郎说道。
“做得好。”松尾诚一点了点头,说道。
“‘徐公’在家里吗?”他问道。
“不在。”中野润一郎摇了摇头,“吃完午饭那人就出门了。”
他对松尾诚一说道,“考虑到这人很可能是上海特情处的人,会非常警惕,我没有安排人跟踪。”
“做得对。”松尾诚一欣慰的点了点头。
在这种时刻,谨慎点是对的。
‘徐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徐公’这个人。
只要抓到了‘徐公’,就有可能掌握了破获上海特情处的钥匙。
只是,现在确定了目标,他的心中难免涌起了要找机会秘密抓捕这对夫妻的冲动。
“密切盯着。”松尾诚一说道,“只要人还在就行,不要再有任何接近,避免打草惊蛇。”
“明白。”
……
天空中有了晚霞。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哩。”乔春桃与冯墨碰了碰茶杯,看着那绚丽的晚霞,笑了说道。
冯墨是这处宅子的男主人。
确切的说,冯墨是当地哥老会能量颇为不凡的人物。
在四川,哥老会被称为“袍哥”。
关于“袍哥”的来历,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袍哥”源于《诗经》中的“与子同袍”,另一种认为“袍”与“胞”同义,“袍哥”即“兄弟”。
“一袍通天下”,意为四川遍地袍哥,成为袍哥后朋友满天下。
清末四川布政司在一份告示中写道:“川省民气嚣浮,动辄拈香拜把,烧会结盟,自号江湖弟兄,不知自己已堕入强盗行径,此皆误于小说捏造,遂认假为真,群思效法。”
这虽揭示了哥老会的部分实情,但官方文书中屡屡出现“民气嚣浮”之类的言辞,显示出地方官有敷衍和推诿之嫌。
撇开官方文书记载,在地方志里,对哥老会的评价则要稍好一些。
《南溪县志》在回顾三百年来该县结拜哥老会的风习时指出,由于受民间道教影响,“因果报应诸书真为多”,“其朴鲁狂悍者,又束缚于哥老会之五伦八德,而不敢逞其欲望”。
也可以直白的说,就是有人管着,反而不会出大乱子。
重庆成为陪都之后,哥老会自然也引起了国府的注意,在民国二十四年和民国二十五年,国府先后两度颁发取缔哥老会的章程,只不过收效不明显。
现在,国府对于哥老会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坚决取缔,变成了限制使用。
哥老会这边为了生存,也开始适当的与国府合作,同时也是为抗战贡献一份力量。
冯墨就是本地哥老会推出来的与军统局合作的几位代表之一。
戴春风将乔春桃安置在猴子坝暂居后,就安排齐伍将乔春桃引荐给了冯墨。
乔春桃是‘肖勉’的爱将,同时也是他戴春风的好学生,不说别的,乔春桃一家的安全,他就颇为上心。
有冯墨暗中关照,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说消息灵通这方面,比军统局的保护还要可靠一些。
……
冯墨喜欢与这位相貌英俊的新朋友摆龙门阵。
首先,人都是看眼缘的,这位新朋友相貌出色,看着也舒服。
再者,这位周朋友谈吐不俗,更且见多识广,与这样的人聊天,很舒服。
当然,最重要的是罗家湾十九号那边特别暗示,这位的安全很重要。
这样一位身份神秘,能够让戴春风都亲自打招呼照应的朋友,他冯墨自然是愿意交好的。
更何况,罗家湾十九号那边对他暗示过,这是杀鬼子无数的英雄好汉,他冯墨别的不佩服,最敬佩的就是抗日好汉了。
……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年轻上了楼,来到冯墨的身边低声说话。
冯墨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然后摆了摆手示意手下退下。
他看向周一峰。
“冯兄,看来事情与我有关了?”乔春桃看向冯墨,微笑着说道。
“老弟所言不差。”冯墨点了点头,说道,“戴老板此前打招呼,我还寻思着没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重庆搞事情呢,没想到还真有。”
他对周一峰说道,“周老弟,有人在打探你家的情况。”
“能看出来是什么人吗?”乔春桃眉毛一挑,问道,“譬如说口音之类的。”
“无法判断。”冯墨说道,“甚至只从口音上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可疑的,就是本地口音。”
说着,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老弟,会不会是你们自己人在找你?”
然后他自己则是直接摇头,否了这个猜测,别地的军统他不清楚,重庆这边不会干出这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事情。
果然,冯墨看到周一峰摇了摇头。
……
“人还在附近呢?”乔春桃问道。
“打听问话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走了,还有一个人在猴子坝附近猫着呢。”冯墨说道。
他看着周一峰,“周老弟,需要我帮忙抓起来吗?”
“不用。”乔春桃摇了摇头,他略一思索,说道,“我要出去一趟,家里那边就拜托冯兄帮忙照应一下。”
“放心。”冯墨说道,“我让我家婆娘去你家做客。”
“多谢。”乔春桃起身,抱拳说道。
……
乔春桃离开猴子坝区域,叫了一辆黄包车,东绕西绕,来到了一家赌档。
在赌档玩了几把后,他从后门离开,消失在巷子里。
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在一个电话亭。
“出去。”乔春桃朝着电话亭的工作人员亮了证件。
本来态度还十分不耐烦的女子,看到证件,眼眸一缩,没有丝毫犹豫的出去了。
“要盐河街十一号,润都洋行,找杨经理,我姓胡,胡思平。”乔春桃说道。
很快,电话要通了。
“是我。”齐伍说道。
盐河街十一号,润都洋行的电话都会默认转到罗家湾十九号,齐伍办公室。
“齐主任,是我,周一峰。”乔春桃说道。
“我知道。”齐伍表情严肃,“出事了?”
胡思平这个名字,并非化名,而是‘有情况’的代号。
“有人在猴子坝打听我和家人的情况。”乔春桃说道。
“能排除是江洋大盗、空门抢劫之辈的可能性吗?”齐伍问道。
“不能排除。”乔春桃想了想说道,“不过,直觉告诉我可能性不大。”
……
“你现在在哪里?”齐伍问道。
乔春桃说出了地址。
“家里那边安全吗?”齐伍问道。
“安全,冯墨的人在照应着。”乔春桃说道。
“好。”齐伍说道,“你就在哪里等着,稍后会有一辆车去接你。”
他有些咳嗽,清了清嗓子后继续说道,“车牌最后数字是三一,司机会问是不是杨经理要接人的,你不要问去哪里,上车就行了。”
“明白。”乔春桃挂掉电话。
他摸出烟盒,抽出了一支烟卷咬在嘴巴里,划了一根洋火点燃烟卷,轻轻抽了一口。
是日本人么?
他希望是日本人,如此,这平静的不像话的日子才更加有趣。
说起来,有些日子没有宰畜生了,他现在颇为怀念呢。
只是——
乔春桃的眉头微微皱起:
倘若果然是日本人,那就有问题,有大问题了,日本人是如何找到他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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