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这句话可以从两个意思去理解。
一个意思是说对外战争掠夺财富,还有一个意思则是说战争耗费巨大。
在道门扩张时期,当然可以从第一个意思去理解。
不过如今的局势下,道门内战,自然谈不上掠夺财富,只能从第二个意思理解。
五娘攻打庐阳府,苏元载攻打怀安府,打得干净利落,死伤也不算多,可那都是用炮弹堆出来的,换句话来说,打得都是真金白银。
除此之外,战后重建、死伤抚恤、后勤补给、医疗救援、战时补贴,哪一项不要钱?
在此之前,道门又接连经历了西域战事、凤麟洲战事、达尊冲突,还支援了西道门的南北战事,虽然都打赢了,但出于一些政治考虑,道门不但没有赚钱,反而还赔了钱,可以说靡费巨大。
齐玄素做婆罗洲道府首席副府主的时候就开始补亏空,做了西域道府掌府真人还在补亏空,补了这么些年,到底补上没有?如补。
根据云青瓶给齐玄素报上来的数字,道门今年的财政赤字高达五千六百万太平钱,其中战争有关支出占据了大头。
想要把仗继续打下去,没钱是万万不行的。
钱从哪里来。
这是那个老调重弹的问题,无非是五个方向。
第一个方向,争取生产力有突破性发展。
第二个方向,外部大规模财政输入。
第三个方向,对外开战劫掠。
第四个方向,让内部既得利益者割肉。
第五个方向,压榨劫掠平民阶层。
其难度依次从难到易。
第一个方向可以直接否掉了,别说现有条件下没办法做到生产力突破,就算能够做到,将生产力的突破转换为实实在在的收益也需要时间,军情如火,可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第二个方向也没指望,与道门对等的外部势力只有一个,那就是圣廷。如今圣廷大乱,已经在内战边缘,他们说不定还想找道门借点,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总不能找西道门借吧,就西道门穷得叮当响的家底,能自负军费就不错了。
第三个方向还是没指望,双线作战是大忌,一个不慎就要崩盘。就算道门要收复西婆娑洲,那也得等到打完内战之后。而且第三条和第二条冲突,总不能一边跟西洋人开战一边找西洋人借钱。
只剩下最后两个方向。
正应了那句老话,历来国库亏空,要么打百姓的主意,要么打商人的主意。
齐玄素肯定不愿意压榨平民,那么也只好打商人的主意了。
商人又要分哪里的商人,道门有三大财税来源,分别是江南、岭南、南洋,如今江南已经成为前线,实际上已经压榨过一次了,因为关乎切身利益,以张家、苏家为首的江南豪强十分积极,主动垫付了大部分的军费。谢家一干人等投诚之后,也主动贡献了许多,短时间内实在不好再对江南下手了。
那么就只剩下岭南和南洋。
齐玄素决定两只手都要抓,两只手都要硬。正一道和全真道,一碗水端平。
岭南那边,齐玄素让张拘成去了,这里是张家的地盘。
江南道府原本是个三道共管之地,以慈航一脉为主,直到最近才被正一道彻底掌握。在过去的许多年中,岭南才是正一道的大本营,或者说张家的大本营。
李家的财政收入主要来自齐州,张家的财政收入则依靠岭南。
岭南道府都是张家的人,派别人去,不动用武力,那是一个钱也收不上来,可张拘成去了,他们就只能乖乖掏出来。岭南道府藩库的钥匙是在张家的手里捏着,道门要用钱,这道门只有张家才能打开。
张家这次算是出了血本,不仅亲自上阵,还得出钱。
齐玄素给了他们一个正一道,一姓一道。
不管齐玄素再怎么不满,最多就是拿掉张拘成的天师之位,还不敢交给别人,只能交给同为张家人的张月鹿。如果天师飞升了,张月鹿暂时不能顺利接班,那么齐玄素会让张无恨成为这个过渡人选,不但是张家人,而且是天师的亲妹妹,张家人也不好说什么。
首席参知真人这个位置还是要留给张拘成的,张拘成肯定比齐玄素先飞升,齐玄素又这么年轻,不急着立储君,只要不出意外,张拘成这个首席参知真人要干到飞升为止。
当然,如果张拘成要不来太平钱,在这个时候坏了大事,那就是出意外了。正一道张家出了大力,齐玄素不能过河拆桥,可张家不止一个张拘成,有的是张家人,难道其他张家人就不想坐张拘成的位置?张家还没团结到这个程度吧?
齐玄素相信张拘成会明白这个道理。
南洋这边则由姚懿负责。
如果要增补最高议事的人选,那么张拘成和姚懿都是候补成员,在齐玄素设想的框架中,一个第八,一个第九,齐玄素为了讨钱,把这两人都派了出去,可见重视程度。
姚懿做过太平钱庄的首席辅理,自然知晓这么多太平钱意味着什么。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从别人的手里要钱,是天大的难事,所以姚懿把这件事放到了最后。
兰大真人沉吟良久,吐出一个字:“难。”
话不必说得太清楚,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徐教容小心问道:“财政问题总离不开数字,不知姚真人心目中的数字是多少?”
姚懿伸出三根手指:“这个数字。”
“三千万。”徐教容的脸色变了变,“这的确是个难题,就算把南洋联合贸易公司掏空了,也拿不出这么多太平钱。”
齐玄素上次募得两千万太平钱,靠的是商路股份,四成九的股份全部认购,得银两千万太平钱。
现在什么也没有,空手套白狼。
就算发债也是要抵押的。
姚懿向后靠在椅背上:“在座的都是自家人,我就不转弯抹角了,我的意见是,让大户们出这笔钱。”
兰大真人道:“这么大一笔钱,不是放血,而是割肉,大户们凭什么出这笔太平钱?总不能直接动用武力明抢吧?”
姚懿道:“有些话不好听,可我不得不说,这次改制不仅给了金阙名额,而且还开了一条上升的渠道,这些大户都是受益者。这是道门施舍给他们的,难道他们不该为道门付出吗?”
兰大真人道:“如此一来,这就成了儒门的纳捐,性质变了,我们不能开这个先例。”
姚懿道:“其实不一样,就算他们不出钱,改制一样会推行,这个制度并非他们花钱买来的,可他们非要一个出钱的理由,那就只能给一个现成的理由——如果这样能让他们心里好受一点。”
兰大真人闭上双眼陷入沉思。
要钱的差事,姚懿不可能挨家挨户登门,最后还得婆罗洲道府去干,所以兰大真人的意见非常重要。
兰大真人最终叹了口气,吩咐道:“以道府的名义宴请南洋地界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宴席上把这个道理说明白,客人们应该能理解,也应该能配合,各家凑一凑,也就差不多了。”
兰大真人说得云淡风轻,可具体实行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只是兰大真人作为仙人,又是南洋的最高统治者,有这个底气而已。
徐教容应了下来,不过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兰大真人继续说道:“可以适当透漏一些有关南北两个道府的风声。”
徐教容心中了然。
两个道府,更多的职位,几乎翻了一倍。
根据改制的指示精神,必然会吸收南洋本地人进入道府,缓解矛盾。
不必明确承诺什么,只要让这些大户明白一个道理,在关键时刻帮助道门,便是道门的朋友,道门不会忘记老朋友。
怎样才是帮助道门,这个自行领悟。
姚懿最后说道:“我会出席宴会,亲自向宾客们阐述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