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看山鹞子，目光扫向尸横遍野的秃鹫坳。
这场惨胜，掩盖在青天白日的阳光之下，却将草原的局势推向了一个更加黑暗叵测的深渊。
大乾顾家……一只真正的手已经伸过来了，无声无息，却又冰冷而致命。
他转身，对紧随身侧的副官低语：“清点战场，所有战利品统一封存，特别是这种大乾制式的甲胄兵器……一件都不能少，也一件都不能让外人知！
包括王庭其他人！明白吗？这是私令！”
“是！老大。”副官心中一凛，重重点头。
他同样看到了那枚狼头标记，明白此事牵涉之深，远超一场剿匪。
陆行仰头，望向阿古帕部落的方向，东方残阳如血。
月亮，部族，他的妹妹……陆家此刻都被卷入了一个远比苍狼岭更庞大、更危险的旋涡中心。
他必须立刻赶回部落，稳住局面，同时……将这个足以震动王庭的秘密，压在心底最
浓稠如实质的暮色吞噬了秃鹫坳的硝烟与血腥。
苍鹰营的士兵沉默而高效地执行着“死地不留活物”的铁律。
将尚未断气的匪徒利落补刀，收缴散落的兵刃财物。
清理出尚能使用的战马，整个过程除了必要的低喝，只剩下搬运死物的沉重声响和偶尔一两声垂死的、被掐灭在喉咙里的呜咽。
陆行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巨石，胸口微微起伏，冰冷的链甲上溅满了暗红色的血点，在暮光下如同凝固的伤口。
他亲手擦拭着那半截带有“暗狼令”的箭簇和从山鹞子身上扒下来的内甲。
两件冰冷的物证在掌心硌着，如同两块炽热的烙铁，灼烧着他的心神。
大乾顾家军！
顾远！
这个名字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这位顾家次子，年纪虽轻，却以悍勇和桀骜闻名西北。
其父顾震威更是大乾的定海神针。顾家与权倾朝野的秦家联姻，更是稳如磐石。
他们图谋什么？为何其暗卫的标志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草原流寇头目身上？
是顾家养寇自重？是私兵渗透？还是……冲着他陆家而来？
他深知爱宝当初被大公主发现就是因为秦家。他们逃离来到草原，背后必然是有黑手。
“头。”副官巴鲁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打断了陆行的沉思。
巴鲁身材魁梧如铁塔，此时也浑身浴血，甲胄上布满刀痕。
“战场基本清扫完毕，死一百一十三，重伤不治七个，其余全歼。”
“我们这边…折了九名兄弟，伤了十五个，两个重伤。”
伤亡数字如同冰冷的石块砸入心湖。
陆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坚硬如铁的寒芒：“阵亡兄弟，就地焚烧，骨灰收敛，回去厚恤。伤者好生照料，立即派人护送重伤员回部落找巫医救治。”
“缴获物清点封箱，包括所有大乾制式的军械甲片碎片。”
“单独装箱，用我火漆印封死！任何人，哪怕是一只耗子，都不许靠近那只箱子！违者…斩！”
“是！”巴鲁肃然领命，毫不犹豫。他
亲眼目睹了头儿扒出那件要命内甲时眼中的骇浪惊涛。
“还有，”陆行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气。
“那个山鹞子，堵住嘴，捆结实，用黑布蒙眼，塞进单独打造的囚地窖。”
“派我们最精悍的亲卫轮班看守。”任何试图靠近探问者，无论是谁，无需请示，格杀勿论！”
“这人是唯一的活口，也是唯一的线索，绝不能让他出事，更不能让他被人‘灭口’！明白吗？”
“明白！头儿放心！”巴鲁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也清楚事态严重性远超剿匪。
当苍青色的铁甲洪流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与肃杀的沉寂回到阿古帕部落外围时，天色已彻底黑透。
篝火跳跃的光芒下，迎接他们的部落族人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伤亡勇士的哀痛。
哀婉的骨笛声幽幽响起，是为亡魂引路的悲歌。
爱宝一直守在部落高地边缘，小小的身影在寒风中挺得笔直，手里紧紧攥着爷爷的千里眼。
直到远远看见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看见他头盔上反射着火光但依然挺直的背影，一颗紧揪着的心才猛地落回实处。
她想冲过去，却被阿司兰大叔的大手牢牢按住。
“小爱宝，别急，让你大哥处理完正事。”阿司兰的声音透着疲惫和沉重。
他看到了队伍带回来的俘虏，看到了气氛异样的沉重。
陆行……似乎带回来了一个不一样的俘虏？一个极其重要又极其危险的活人。
活下来的俘虏会成为草原上最不值钱的奴隶，他们每人一天只有一个菜饼子吃却要去山上不停的做活。
陆行没有进部落营地，只在边缘临时清理出的地方接收伤兵和安置战俘。
他对阿司兰和大族长的方向遥遥抱拳致意，却没有靠前交谈的意思。
很快，一个由十名披着黑色斗篷、遮住了面孔的苍鹰营士兵组成的队伍。
押送着一辆由厚重毡布覆盖得严严实实的特制囚车。
在另外一队精悍骑兵的护卫下，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部落边缘更深沉的夜色中。
方向，赫然是北面远离人群、靠近断崖猎隼巢穴的一处废弃羊圈。
那地方崎岖隐蔽，入口狭窄，易守难攻。
爱宝看着那队人马消失在黑暗中，心头那股不安感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烈了。
大哥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深的忧虑和距离感。
夜，深得如同墨汁。
部落里的哭声与篝火的噼啪声渐渐稀落，疲惫的人们沉沉睡去。然而，在部落中心那顶古朴而宽大的族长帐篷里，油灯却彻夜未熄。
陆行拒绝了所有的探望，只留下两名绝对亲卫守在囚车附近。
他卸去了沉重的甲胄，换上了一身深色的皮袍，独自一人，脚步无声。
如同影子般穿行在熟悉的小路，熟门熟路地绕开了岗哨。
最终停在了族长毡房厚重而略破旧的帘门前。
经过一路的跋涉，他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族长的毡房。
这座毡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厚重的帘子微微有些破旧，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他静静地站在门前，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声通禀，而是轻轻地伸出手，扣响了那扇门环。
每一下都显得格外谨慎，生怕惊醒了其他的人。
第一下，声音悠长而低沉，仿佛是在试探。
紧接着，第二下和第三下则短促而有力，像是在传递某种特定的信号。
这一长两短的节奏，似乎是他与族长之间的一种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