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局长,”那服务员叫了一声赵成良,然后将找零送了回来。
赵成良却没有接,而是转过头,直视着严高涌的目光,缓缓说道:“王祥瑞,确实是……约我见面了。”
他又说道:“我们俩……通了电话。电话里,他就只说了一句话——他是被冤枉的。”
“昨天晚上,我们俩……也确实是匆匆的见了一面。他……依旧还是只有那一句话——他是被冤枉的。”
“砰。”
此话一出,严高涌猛的就一拍桌子,指着赵成良的鼻子,就要破口大骂。
他现在……真想把赵成良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一遍。
可最终,他还是将那股滔天的怒火,给强行的压了下去。
“赵成良。”他说道,“我问你。他王祥瑞要是真的被冤枉了,那他……跑什么?就算他是被冤枉的,就算他有什么天大的苦衷。可退一万步来说,他宏达控股的洗钱案,跟他没关系。那他……又为什么要相信你这么一个外的来的公安局长?而不是……相信我们梅州警方?你……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吧?”
赵成良淡然一笑,又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给两人一人递了一根。
严高涌没有接。
但金三德,却接了过去。
他现在,根本就搭不上话,只能……借着抽烟,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赵成良给自己点上,又将打火机递到严高涌的面前,笑了笑,说道:“抽一根吧,严哥。咱们……都是老烟枪。这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嘛。怎么?是……嫌弃我这烟太次了?”
“你他妈……”
严高涌被他这副样子,给气得是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就骂了一句。
可当他的目光,落到赵成良手里的那包烟上时,却又……愣了一下。
——那烟……不是他们梅州本的常见的牌子,是……江中卷烟厂产的?
身为老烟枪,严高涌自然也见过几次。
就是……一种很普通的中档烟,完全……上不了什么档次。
这个发现,让严高涌的心中,微微一动。
——他赵成良这个级别,不说天天都抽那种百元封顶的特供烟吧,可最起码……日常也应该是几十块钱一包的中高档货色啊。怎么……会抽这种低档烟?
他心中的怒气,瞬间就消了不少。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包崭新的“和天下”,将赵成良的那半包烟,推到了一边,说道:“你这烟……太次了,我抽不惯。”
他又说道:“再说了,总抽这种次烟,对身体……也不好。”
赵成良一听,笑了。
他将手里那根只抽了一半的廉价香烟,在烟灰缸里捻灭。
对于严高涌递过来的那根“和天下”,他接了过去,却没有点,只是夹在指间。
“严哥,”他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您……有孩子吗?”
此话一出,一旁的金三德,脸色瞬间就白了。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戳心窝子了。
严高涌点烟的手,明显的顿了一下。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可脸上,却露出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痛苦。
“没有。”他摇了摇头。
这个回答,让赵成良也有些惊讶。
他脸上那一直都淡然自若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情绪上的波动。
“我爱人……以前怀上过。”严高涌又深吸了一口,缓缓的吐出烟圈,“可那时候……我太忙了,整天都在外面出任务,对她的照顾……也不够。结果……有一次,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出了意外,流产了。从那之后……就是习惯性的流产。”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看着赵成良,笑了笑,“我们两口子……也都看淡了。”
赵成良听完,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了起来。
“我爱人若男,”他看着手里那根还未点燃的“和天下”,说道,“现在……也怀了一个,已经七个多月了。”
他又说道:“我以前……也抽好烟。可现在……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这习惯……也就慢慢的改了。有了孩子之后啊,就想着……处处都得紧着孩子。我们这些当父母的嘛,也就……只能是苦一苦自己了。”
此话一出,严高涌的脸上,竟然透出了一股惺惺相惜的表情。
可一旁的金三德,却听愣了。
——什么意思?
他赵成良……难道是真的只靠着那点死工资过活的?
挣钱……对他这个位置上的人来说,很难吗?
就他赵成良,是个清官?
一时间,金三德脸上的表情,就由最初的尴尬,变为了深深的鄙夷和看不惯。
“行了行了,”严高涌挥了挥手,中止了这个让他感到有些伤感的话题,“饭也吃了,烟也抽饱了。成良啊,咱们……也该说正事了。”
他又问道:“王祥瑞,现在……到底在哪儿?”
赵成良却将那根还未点燃的烟,重新的放回了烟盒里,笑了笑,说道:“严哥,咱们啊,还是回到刚才那个问题上——你们俩,知道……这家店,是谁开的吗?”
此话一出,严高涌和金三德,皆是面面相觑。
突然,严高涌像是回忆起了刚才某个被自己遗漏掉的细节。
他猛的就转过头去,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只见靠近门口的那张空桌子上,正静静的摆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和一套早已被脱下来的、揉成一团的服务员衣服。
而在那套衣服的上面,还整整齐齐的,叠放着一沓厚厚的、红色的钞票。
“妈的。”
严高涌看清了这一切,顿时就咬牙切齿了起来。
他猛的一拍桌子,喝道:“追。王祥瑞……就是刚才那个给我们端面的服务员。别他妈让他跑了。”
“别追了。”赵成良却站起了身,说道,“追不上的。过了这条街,就是城中村。那里面的的形,有多复杂,你们俩……比我清楚。就凭你们两个人,根本……就找不到他。”
严高涌冷静了下来。他看着赵成良,问道:“这……是你们俩,商量好的?”
赵成良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还在厨房里忙碌的那个胖老板娘,说道:“我刚才想说的,就是……这家店,是王祥瑞的后妈开的。”
他又说道:“王祥瑞这个人,早年丧母。他父亲,又娶了一个。可等他上了高中,他那个父亲,也……生了一场大病,去世了。从那之后,他……就一直都跟着他这个后妈,相依为命……”
此话一出,严高涌当场就愣住了。
这一点,他……还真是完全没注意到。
当初,他们在排查王祥瑞的社会关系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那些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和他那些有过关系的当的三线小明星、小网红身上。
这个人的社会关系,实在是太复杂了。
他们……还真就没排查到,他这个“后妈”的身上来。
“你……你怎么知道的?”金三德问道,“是……是他告诉你的?”
“不是。”赵成良笑了笑,“我不是说过了,我俩就通了一次电话,见了一次面,王祥瑞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他是被冤枉的。王祥瑞……出过一本书,是他的自传。书里,提到过这件事。”
赵成良又说道:“而且,我在网上查王祥瑞的资料,意外查到了一张,他给这家面店开业剪彩站台的照片。”
“我问你们俩,”他看着他们,反问道,“要是……这家店的老板,不是他王祥瑞最亲近的人开的,那……一家小小的面店,又怎么可能,请得动他这么一位梅州最大企业的集团高管,来亲自的,给他站台、剪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