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乡，天刚蒙蒙亮，乡委办公室里坐满了人，几个村的代表聚在一起在商讨该怎么对付宏达化工。
林灿站在会议室角落，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便被人打断。
“林灿，我问你一句实话，当初是你鼓动招商局的李若男说要搞什么电商物流、签药材供销合同，现在呢？我们连一分钱没见着，家也快没了，你说这事你担不担责？”
说话的是老槐树村的二柱子，眼神凶巴巴地盯着林灿，语气咄咄逼人。
“我当时确实建议过发展经济，但物流园、药材基地是县里整体规划，不是我一个村官能拍板的。”
林灿的声音不高，隐隐有些愧疚的说道：
“这件事的确有我的责任，但我们不能把所有错都推给李局长……她为了咱们乡跑前跑后，这些你们都没有看到吗？”
“不能推给她？那推谁？本来村里的年轻壮劳力都回来了，就等着电商中心，物流中心盖好过好日子呢？
可现在屁都没有见着，什么狗屁电商中心也要变成化工厂了，你倒劝大家别动手，光靠嘴能拦得住人家的推土机？”
二柱子怒气冲冲，越说越激动，冲过去想要揍林灿一顿，被屋里其他人拦了下来。
“是啊！这化工厂真建起来，咱子孙后代还能喝口净水不？！”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干脆砸了他们的工地，看他们还敢不敢继续盖！”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林灿脸色苍白，咬紧牙关，站了出来：
“我不同意动手！一旦动手，我们就不占理了！不但没人同情咱们，反而被扣成暴民、寻衅滋事，事情就彻底被他们抓住了把柄。”
他转身看向墙上的时钟，狠狠吸了口气：
“我有个大学同学在省电视台，我会联系他，让他们派人来采访，越快越好！只要把这事捅到省里、捅到社会上去，他们就不敢胡来！”
“你还信电视台？你怎么不去信纪委？当初你也说李若男是来搞建设的，还不是个骗子！”
“出去吧你！我们自己家园要被毁了，你还劝我们忍？你到底是哪边的？”
有人怒骂着冲上来，直接把林灿推出了会议室门外。
林灿摔在地上，手里的协议书散开在地，一片狼藉。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默默捡起纸张，咬牙掏出手机，拨出了那个在省电视台工作的老同学的电话。
“阿哲，是我，林灿。百草乡出大事了，你能不能尽快来一趟？如果还能信我，就来一趟，现在所有人都快失控了……”
……
与此同时，放牛沟初具规模的工地里，宏达化工的总经理尹涛正坐在一辆黑色商务车里喝茶。
“头儿，那边的老百姓最近越来越不老实，今早有人在路口堵我们运输车，说要进工地。”
喝到一半，一个纹龙画虎，光头面相很凶的手下凑到了车旁低声汇报。
尹涛掀了掀眼皮，看到工地外果然聚集了不少的人影，他非但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冷笑了一声：
“跳梁小丑，穷鬼一群。”
他放下茶杯，看向窗外那片刚刚推平的红土地，阳光洒下来，照出地面的一抹油光。
这下面有宝贝，而且已经被他们买下来了，别说一群刁民，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阻止他挖石油建化工厂？
尹涛眼看工地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面色不悦的问道：
“提前安排好的那些人呢？”
“在呢，在呢，工地周围二十几个，都待命。要是真闹起来，不怕他们不怕。”
尹涛点了点头，又不屑地笑道：“报警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行，等他们真敢撒野，我第一个报警，告他们聚众闹事、非法集结。
来硬的？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法治。”
声音刚落，远处山坡上忽然又出现一群人影，手持农具、扛着棍棒，从四面八方涌来，汇集到了工地外的人流之中。
尹涛眉头一皱，起身踢开车门：“妈的，怎么越来越多了。”
晨雾未散，百草乡的山岭间还带着几分凉意，然而此刻工地外围却聚满了上百名百姓，人人手持木棍、锄头、镰刀，神情凝重。
乡民们来自百草乡几个自然村，沿着崎岖山道一路步行赶来，围住了宏达化工设在原康养中心预定地上的施工现场。
人群前方，三宝叔佝偻着身子站着，手里拄着一根早已磨得发亮的龙头拐杖，身后是百草乡乡亲们沉默却坚定的注视。
他是百草乡最德高望重的老人，这一次主动要站出来和宏达化工的领导讲讲道理。
工地大门缓缓打开，尹涛走了出来，穿着皮鞋踩在沙土地上，身后跟着十几个满身纹身、胳膊比腿粗的打手，每人都拎着棒球棍、钢管，一副随时动手的架势。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群人围在这里干什么，这里是施工现场，赶快散开……”
三宝叔有些昏黄的双眼在这群人里扫来扫去，一眼就看到了领头的尹涛，主动开口说道：
“你们谁是领导，站出来说话，我们今天来不是为了打架的，是来讲理的……”
尹涛一愣，脸上挂着不耐烦站了出来说道：
“找我有什么事情？我是宏达化工的尹总，告诉你们这是工地，我们合法开工，你们再围在周围，我报警了啊……”
“尹总，”三宝叔语气平和，却字字铿锵，“这块地，当初说是要建康养中心、带动我们山里人卖药材、搞物流，咱们是同意的。可现在你们要开采石油、建化工厂——你们想过我们的命吗？”
“老人家，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
尹涛脸上带着嘲讽，“我们是合法施工，有政府批文、有土地买卖合同，你们在这儿围着不走，是妨碍公务。”
“妨碍？”三宝叔不卑不亢，“你是拿钱买了地，可你知道这批文是怎么批的？你知道多少人被蒙在鼓里？你们盖厂，是要把我们喝的水、种的地、养的牲口——全毁了！”
“你喝的是水毁了关我什么事，反正我喝的是酒，”尹涛呵呵一笑，脸上满是不屑，“你们是喝井水的土包子，在我面前讲起道理来了？你们的道理是个屁，你知道这地底下油层有多厚么？你们的命值几个钱？”
一句话，惹得人群中一片怒骂声。
“你说谁命不值钱？”
“我们是土包子？你他娘的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