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
似乎从它出现开始，青云李氏发生的一切都开始贯连。李云兵不顾前来的仙舟，任由战场的尘烟肆虐，环视着这片混乱的战场，于是世间的一切，都在这位精于算计甚至不亚于李耀文的魔圣脑海中如幻灯片般划过。
他想起了老祖宗通过【修仙家族模拟器】的力量回到天地初开。想起了老祖宗走向世界的边缘，和鹿仙帝一同对抗最初的天道。想起了近乎跨越时空后，家族通过【修仙家族模拟器】的诞生。他更是想起了最初遇到‘天命之子’苏晨时，此子带来的‘灾祸戒指’......
即便是仙舟已经到了面前，族人们在被仙庭仙人自爆，又被众仙围困的战场上，他仍然保持着静默，自语着：
“道种...旻天歌的道种来源于仙庭。”
“十三古圣...”
李云兵抬起头来。
当他的目光透过苍穹，和四姑对峙的十三古圣已经所剩无几，他们大多都已经登上了穹顶之上，在剩下的三人之中，他唯一知晓的，就是老祖宗曾经的学生、那位就连镇压北境的麟旧都只能是他分身的古圣之一——阿巴。
他清楚地看到，已经进入天人状态的四姑也在凝视着他。
这一刻，李云兵的面色苍白。因为他难以置信，从他年轻时候就已经视之为天人的四姑，在这种超越仙神的状态下，目中仍然透露着深层的绝望。
他嘴唇颤抖，“十三古圣，比四姑早早进入天人状态不知何许岁月，其中更有深谙岁月大道的可怕存在，他们怎能算不到今天，他们怎能算不到我们的出现？又怎么算不到仙庭的降临？”
“他们在等...等着今天的到来，等着...”
忽然间，李云兵又想到了老祖宗以‘天道’的身份现身时，令他们的灵魂进入地底的那一场蜕变为仙的洗礼，在地底之下那些改变着世界的无数‘老祖宗’。
霎时间，他如若看见世界的坍塌，看见梦想中回到的那座偏居于小小村落的李家大院在陨灭。
......
长夜云空之上。
天人状态的李耀文陷入了一场败局，在一种无声无息的战斗中，她的底线在告退。
她所谓的能与十三古圣之中一人‘同归于尽’的威胁，并没有奏效。第一个古圣进入天穹，加入了与张百劫一同对抗老祖宗的行列。这些古圣和她曾经面对的人都不一样，永生、珍宝，乃至于生死，对于他们而言仅是过眼云烟，他们在乎的是更高层次的‘理想’，一定意义上类同世间生灵的共同体。
俨然，突破苍穹的世界，晋升更高层次的宇宙，让世界更多生灵实现一定意义上的‘永生’，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不会有人在意是否与李耀文一同走向灭亡。
李耀文低下头，瞥了眼依旧面色冷漠的李云兵，她能感受到云兵内心的恐惧。当她的目光环顾在战场中苦苦挣扎的族人，她只余一声叹息。于是天人状态的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天平，天平的那头是天穹上面对众多强敌的老祖宗，另一头是地面的族人们。
一道平静的声音，打断了她所有的念想。
“你应该知道，突破世界的限制，是必然的结局。”
李耀文抬起头来。
是阿巴，这位曾经人族一个小小的部落族长，得受术法传授已然欣喜若狂，甚至为老祖宗守护过青铜门，乃至可以称得上‘狂信徒’的存在。透过李耀文从青铜门看到的‘小人’而言，阿巴就像是穿越时空，摇身一变就成为了古圣之一，让她觉得荒唐，却又似是一种命运的必然。
阿巴静视眼前，此时的他，模样竟与麟旧一般无二，却更加强大，气息远胜于所谓的大帝。
他的一双金色瞳孔有如一汪清泉，虽是敌人，却又似一位慈祥的老人。
“世界的必然？”李耀文平静地问道，她知道，从天地初开所有的疑惑，或许在此时能得到解答。
阿巴依旧平静，天人的状态念及曾经，竟也不由生出几分缅怀。
“当年老师破开苍穹，原本就是让世人离开世界的最佳时机。”
闻言，李耀文无言。
确实，从天地初开到现在，似乎这个世界都是茫茫宇宙中最强大的存在。
“但是老师没有。”阿巴笑了，“在我的推演中，那一场长夜，老师与天道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至少没有持续到那场长夜结束。在那一场长夜之中，世间所有人都在苦苦挣扎，大多数的第一代仙都因此陨落，无数的天才沉沦于苦难之中。”
“后来我遇到了许多强者，他们都说，天道贪婪，没有人知道老师有没有取代天道，但无论是任何人，恐怕都无法抵抗成为天道的欲望。”
耳边轰隆声响起，随着天道和张百劫、十三古圣大战，世界万族与人族征战，空间都产生了裂纹。
此时此刻，显然不是阿巴缅怀曾经，或者论述老祖宗对错的时候。
可李耀文却毫不在意，就像是两位透过时空交流的老友，“你也是这么想的？”
阿巴没有回答，只道：“在那一场长夜之中，怨恨伴随着灾难，希望蔓延至未来的现在。不同于直到如今才醒悟的张百劫，痴愚的顽融，如霜海神王、角瑞之流的群仙，还有在长夜之下存活的我们，对天道和世界都有了新的思考。”
李耀文面色沉重。
只听阿巴长叹道：“在仙庭重建，仍与我们大战的时候，我们也偶有往来。那时天地间只有血与沙，当我们又一次见面的时候，论及的是一个我们没料到的存在——先知。”
“天道先知。”李耀文纠正了阿巴的话，在长夜之后，世间出现的先知，应该是占据了老祖宗身体的天道先知。她皱了皱眉，“你们都知道天道先知，可你们，容忍祂建立古圣城？”
她心中更沉。世间并不缺乏妖孽和聪明人，按照阿巴说的话，她隐隐能感觉到，从那时候，人间就布下了一场大局。
阿巴凝视着李耀文的眼睛，微微颔首，“我想你已经能够猜测到。”
“在那时候，我们这些在战争中存活，又对世界有了新的思考的存在，已经不愿再臣服于天道之下的命运。”阿巴道：“所以很多事情开始串联起来，比如老师的出现。”
天空响起惊雷，李耀文不禁握紧了双拳。
阿巴皱眉道：“老师出现的时候，只是我们人族之中一个最为普通的存在，他拥有着太多我们当时无法参透的知识，这一切本来就不符合常理。于是我们步步探查，那时候我们已经初步掌握了推演的力量，也就是你口中‘命师’的三层力量。”
“随着时间流逝，我们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他本身拥有着不属于那个时代的认知，他的一切属于未来！”
阿巴的声音中竟然带着几分激动，“直到我们在长久的生命中，术法甚至发生了断层之后，看到老师所教导的术法，有一些被后来者创造，才终于确定他来自于未来——”
“一个游走在时间，又困顿在时间中的旅行者！”
他的激动刹那消失，又恢复了平静。
可李耀文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这多么可笑，十三古圣，甚至是一些仙庭中的大罗金仙，在那一场长夜之中，就已经知晓了一切，乃至‘修仙家族模拟器’兴许都不是什么秘密。
可笑他们青云李氏在世间挣扎，在仙庭出现的时候想着破局，在【修仙家族模拟器】的面前欣喜若狂。
她已经分不清，究竟是他们李氏在通过【修仙家族模拟器】在观察着这些古老的存在，还是这些人在黑暗中凝视着他们。
原来，世间强者的手，一直都牢牢地抓住他们的脖颈。
“但是那时候的我们，力量远不足以对抗天道。”
阿巴继续道：“我们一直在等，等到了第二次有人登天，也就是你们所谓的‘双帝大战’。”
“世间流传的‘双帝’大战，有许多种流传的故事。但只有为数不多的人亲眼见到，天道先知在通过古圣城吸取生灵力量之后，再一次登天。”
他抬起头来，望着已经被空间裂纹覆盖的上苍，目光悲怆，“那一次，远不及现在，我们深知天道先知的存在，却放任祂成长，其实和现在一样，是为了谋夺一种突破世界限制的希望。”
李耀文无言。
她忽然震惊地发现，阿巴的目光愤怒，语气冰冷，“天道先知当然失败了，即便祂已经于人间无敌，有着众多成长起来的修士与仙人相助，但祂却忘了，人间仍然有老师的守护者，祂永远守望着老师，守望着老师的一切决定，即便老师选择成为了天道！”
“守望者...”李耀文瞪大了双眼。
在这战场之上，随着世间强者的大战愈发强烈，在黑暗与尘沙掩埋的人间，妖艳的红光愈发邪魅，却传出了几分令人心安的柔和白光。
在阿巴复杂的目光下。
李耀文回过头去，遥望着仙域之上的那轮血月。
祂在颤动着，那一缕缕白光近乎疯狂地想要冲破猩红的外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疯狂地呐喊，祂想要直破云霄，去拥抱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