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结束后，
阿太拉了灯绳，堂屋被暖光填满。
“你们等等。”她扔下一句话，走进里屋，没一会儿就拿着一个古老的箱子出来了。
林紫烟和兰奶奶互看了一眼，眼里都是惊诧。
屋外树影摇曳，风中夹着淡淡花香。
皎皎拍着手，“字帖…”
二妹晓晓主动去拿了高凳子出来。
“拜师庚帖要写，还有拜师礼。”林阿太取出红色的硬纸，还有狼毫笔和墨。
“阿烟，帮忙研磨。”
林紫烟走到她旁边，慢条斯理地研磨。
淡淡的墨香萦绕在空气中，带着新纸的清新。
兰奶奶，“林婆子，没想到你还留有这些老古董。”
她浑浊的眼睛眯着，看到狼毫笔的那一刻，满眼羡慕。
林阿太唇角轻扯，目光变得深远，“这些东西都是我阿母藏起来的，不然早就被造没了。”
“这纸还是当时写婚帖时，我阿爸多预留下来的。”
“多少年过去，做这些的手艺人早不知道流落到哪了。”
林紫烟轻抿着唇，这些变化都是阿太见证过的。
九十岁老人云淡风轻地说着的，可能是别人颠沛流离的一生。
阿太握笔，如换了个人般，神色自若，行云流水地写着，胸有成竹。
字体方正，笔画直挺，标准的楷体。
“从师之后，不忘初心，他日若学有所成，必永铭师恩……”
“今日拜师，情出自愿，绝不反悔。一日为师，终身恩情。谨立此帖，表吾诚心！”
林紫烟抬头看向阿太，她已收笔。
“阿烟，写上你的名字。”林阿太手背在后面，下巴轻抬。
林紫烟点头，拿起笔，手不由握紧。
她早该想到的，阿太就是个才女。
能脱口而出“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的人，能是普通的老婆子？
兰奶奶激动地接过拜师庚帖，手轻抚着已干的字，说，
“拜师礼我准备，有这庚帖足矣！”
林阿太点头，从箱子里取出一份字帖，递给兰奶奶，
“兰婆子，知道你喜欢字帖，这是王羲之真迹，收着。”
“留我这也是压箱底，还不如给你，还有些用处。”
兰奶奶，“……”
说好的不收礼，这礼物可不轻。
“拿着，别啰嗦。”林阿太放她手里，快速收起桌上的东西。
她还取出了两支小的狼毫笔，还有一支大的，分给孙女们。
现在这个世道，可以拿出来练练了。
林紫烟帮忙收拾，看到箱子里的书，眸光闪了一下，她怎么觉得有几本很熟悉。
阿太抱着箱子，走进里屋。
“阿烟，跟我回趟家里。”兰奶奶小心地折叠着庚帖，紧抱着字帖。
外面的天色暗下来，月亮高挂，落下银霜。
贺老头双手背着，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好几趟。
“这老婆子，以前出去走走，天黑前肯定回来了，今天怎么那么久？”
他喃喃自语着，肚子咕咕叫，又不想一个人吃饭。
贺老头看到门口的黑影，眼睛一亮，随后又暗淡下来，
“你们怎么回来那么早？港口的事处理完了？”
“贺爷爷，我们回来吃饭的，港口没什么事了。”杨言周强装淡定地说。
今天货船靠港口后，他一直心惊胆战的。
还有一艘船在路上，如果再碰到海盗，那艘船上的货恐怕就全被抢了。
“得了，你们也不用装，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贺老头摆了摆手，伸着脖子看门口。
陆云深和杨言周互看了一眼，神色了然，想骗眼前的老人难了…
“快进去吃饭吧！”贺老头嫌弃地打发两人，肚子这时不争气地叫起来。
杨言周嘴角抽了一下，差点笑出声。
“外公，你跟外婆吵架了？”陆云深从兜里拿出烟，轻弹出一支点燃。
贺老头，“没有的事！”
他揉了揉肚子，确实饿得不行了。
陆云深轻吐出烟圈，靠在旁边的桂花树下，唇角轻勾起，眸光微动。
杨言周，“……”
“老头子，你站院子里喂蚊子吗？”兰奶奶摇着蒲扇从门口走进来。
贺老头冷哼了一声，大步走进堂屋。
他听出来了，老婆子心情不错，还哼歌。
贺老头瞬间心理不平衡了，饿着肚子等老婆子，结果自己白操心了。
“这老头，怎么不理人？”兰奶奶念叨着。
“阿烟，走，跟老师进书房。”
陆云深眼眸深了深，看向跟在后面的林紫烟。
老师？
他外婆收徒了？
京市有多少名门世家的儿女想拜外婆为师，全被外婆婉拒了。
杨言周瞪着眼睛，看着两人走进堂屋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她拜师了？”他话说不利索了。
陆云深轻挑了下眉峰，“显而易见。”
“她不是拒绝你了吗？怎么还总在你面前出现？”杨言周狐疑道。
“欲擒故纵？”他疑惑。
陆云深狠咳了两声，“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杨言周，“……”
深哥恼羞成怒了？迁怒吧？
陆云深迈开大长腿走进堂屋，心想，他倒希望是欲擒故纵，可惜不是。
林紫烟对他真的没有一点多余的心思。
刚才越过他时，只礼貌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她淡定自若地移开目光，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不过十分钟，林紫烟抱着一个盒子离开了。
兰奶奶从书房走出来，唇角的笑就没落下过。
“老婆子，有什么喜事？”贺老头问了一句。
他速战速决，吃了两碗饭，肚子总算不叫了，这时才开始慢慢吃菜，目光疑惑地看着她。
“收了拜师庚帖，高兴。”兰奶奶摇着蒲扇，坐在一旁。
“你在林家吃饭了？”贺老头没听清，又问道。
“嗯，吃饭了，还收了个徒弟。”
贺老头，“……”
杨言周低头扒饭，侧着耳朵听。
可兰奶奶却不打算说了，只摇着蒲扇，仿佛陷入了沉思。
陆云深没问，吃完饭直接走到水池，把自己的碗筷洗干净，放到一旁。
“老婆子，你真收徒了？”贺老头回过神，才急忙问道。
刚才看到林紫烟一起走进来，他还以为是来帮阿太拿东西。
“当然是真的，拜师庚帖，拜师礼都互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