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吗？”
走廊外侧传来了敲门声，有节奏的木门敲击声也夹杂着沉稳男子的询问在不大不小的寂静中回荡，不久之后，房门便在无人应答的结果中缓缓被推开了：“抱歉打扰了，不过我听闻断天之刃就在这里，所以想登门拜访一下……呃。”
“发生什么了？”
法杖顶端的圆环所发出的金属碰撞声响也出现了片刻的停顿，走进房间内的赵六安面色尴尬地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是……呃，抱歉，是我唐突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啊。”
“继续个毛啊！”他的这番表态引起了段青的一阵乱叫，灰袍魔法师随后也将怀中抱着的金发少女缓缓放回到床上，黑着脸冲着对方挤出了自己的声音：“怎么等了半天正主没等来，等来了你这么个傻子——你来做什么？”
“呃，不是刚才就说了吗？我只是想登门拜访，表示一下我的感谢。”将法杖竖到一边的赵六安抓着脑袋回答道：“这柄‘六合’，是你在之前的熔炉内特意送给我的吧？”
“为你量身定做的法杖，高不高兴，喜不喜欢。”守在床边的段青头也不回地说道：“喜欢就好，没事的话就请回吧，我忙着呢。”
“量身定做？我还想问你是不是想逼着我玩多修魔法师呢。”摊了摊自己的手，赵六安此时摆出的无奈表情自然也无法被段青看到：“你看起来好像很困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现在确实需要帮助，不过这件事你可能插不上手。”段青依旧用后脑勺进行回答：“这女娃的问题应该不在游戏框架内，你我都无能为力。”
“哦？是这样吗？”似乎对段青的这番说辞来了兴趣，赵六安将原本还保持着的礼数收起，他绕过房间中央空无一物的茶桌，缓缓来到了床榻前方：“这反而符合了我的特项——既然你是段家的大公子，你应该对我赵六安有些了解吧。”
“……”
“赵家可是医学大家，在华蓝市外也颇有名气，我们在全国各地掌握的医疗资源，也足以让我们见识过虚拟真实领域的各种疑难杂症。”见段青依旧沉默着不发一言，赵六安继续毛遂自荐道：“至于我本人，虽然因为游戏的关系，平时不怎么接触家族产业，但从小耳濡目染，再加上对虚拟真实行业有些了解，对这方面的病症反而——”
“别说了，大佬。”提前打断了对方的话，已经转过身来的段青换上了满满的笑脸，伸手把赵六安给请了过来：“刚才是我有眼无珠招待不周，冒犯了，冒犯了，请坐。”
“你真的不知道我们赵家？”有些哭笑不得地坐在了段青刚才的座位上，赵六安随后颇为奇怪地抬起了头：“你不是段家大公子吗？”
“都是多少年前的陈皮旧事了。”段青的笑脸上挂带了几分尴尬：“而且那时候的我沉迷虚拟世界，对现实世界的一切几乎不管不问，所有的应酬社交场合，我也都是丢给其他人去处理——赵公子以前有拜访过段家么？”
“小的时候去过一次，不过那是一次例行的聚会，酒场上家族众多，没有我们这些小辈们出面的场合。”赵六安笑着摇了摇头：“相比较之下，我们在游戏世界内碰头的机会反而多得多，不说这平时，就只看大小赛事的交手，咱们之间也没少碰上过吧。”
“别问了，他肯定不记得。”
一道清冷的女子声音随后出现在了两人背后，满面惭愧的段青回头一望，只见先前在酒馆外等候的雪灵幻冰已经提着腰间长剑走了进来：“他连我这个曾经的婚约者都不记得，怎么可能记得你这样的小人物？”
“别瞎说，赵公子怎么可能是小人物？是我自己眼拙，我自己的问题哈。”急忙站起身来解释出声，段青随后转身瞪向雪灵幻冰：“你怎么进来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你出来，反而看到进去了一个人，我当然得跟进来看看。”用理所当然的目光回应着段青，雪灵幻冰随后两步走到了赵六安的身边：“在游戏世界内尽量不提现实世界的身份，也是我们这些家族人士的潜规矩，各大家族也都仅限于在家族内人手进行指挥调度的时候才会使用这些现实中的身份地位，不是么？”
“可惜我们赵家没多少‘同类’，赵家本家也没打算进军虚拟行业，所以我也只能跟着苍云大哥混了。”赵六安苦笑着回答道：“起初我还跟家族怄气，不在职业界混出个名头绝不回去，现在这种天真的想法也早打消啦。”
“那个……我也不是想打搅两位大家族代表人物的闲聊，不过我们可以先办正事不？”
怯生生地举起了自己的手，段青随后将引来的目光向着梦竹所在的方向一指：“能帮忙先看看她的情况么？她刚才说了一个……呃，一些胡话，然后突然就晕倒了，我用了各种驱散法术和治疗法术，都没有什么作用。”
“如果是游戏框架之外的问题导致的，这些法术确实没什么作用。”对着躺在床上的金发少女同样试用了几个治疗法术，赵六安随后端着下巴思索道：“唔，像这样的情况，我们家族早些年间留下的临床记录里倒也见过几例，有的是因为游戏设备遭到外力强行中断而导致的精神冲击，有的则是因为游戏内遭遇了过于刺激的场面而触发了保护机制……”
“总之都是因为精神方面受到冲击而导致的问题是吧？”段青按住了对方的手臂：“但她刚才还在与我好好对话，没遇到任何危险，除了——”
“除了什么？”
“除了她刚才的回忆。”
面对赵六安询问的眼神，低下头来的段青沉默片刻后说出了实情：“我们正在尝试让她回忆起一个关键信息，但她没有成功说出来，然后就突然昏倒了。”
“什么信息这么厉害？”一旁的雪灵幻冰黛眉问道：“你又逼迫人家做什么不好的事了？”
“天地良心，我只是帮她查案而已。”段青举着双手表示无辜：“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啊，只是几个小时之前的回忆而已，怎么可能会引发昏迷这么严重的后果呢？”
“该不会引发了梦竹的什么精神障碍疾病吧？”雪灵幻冰用力瞪着段青：“你这个千古罪人！”
“如果确实是现实中的身体遇到了什么问题，我们这边就看不出任何端倪了。”用沉思的话音打断了雪灵幻冰的责问，坐在床前的赵六安挑眉继续说道：“不过虚拟真实系统预装的‘保护机制’可不是那么容易触发的，那么多玩家遇到了那么多游戏里的惊险场景，但触发保护机制的案例少之又少，唯一的那几例——”
“唯一的那几例怎么了？”
“唯一的那几例，我听说家族的人后来与相关游戏公司进行了数据比对，比对结果显示，他们遭受精神冲击的数据都是错误数据，是虚拟真实系统在与玩家的终端进行交互时产生了瞬时异常信号所导致的。”
摸着鼻子犹豫了一阵，赵六安声音缓慢地回答了段青的问题：“在第四代虚拟真实系统更新以后，这种情况已经非常少见了，一方面因为游戏设备安全等级的提高，安全防护墙会将过于危险的信号全部过滤掉，另一方面，新的虚拟游戏世代也变得越来越稳定，产生错误信号的可能性已经变得极小……你的表情很奇怪，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不，没什么。”
晃着脑袋将自己脸上凝重严肃的表情渐渐解消，段青徐徐吐出了这几个字，然后将直勾勾盯着虚空的视线也收了起来：“没什么没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我带人过来了！”
旋风般的冲击随后将房门又一次撞开，属于絮语流觞的声音随后也带着破空的呼啸打散了段青的干笑与周围略显阻塞的空气，原本还好好摆放在茶桌上的杯盏随后也在女武神带起的狂风中四散纷飞，然后又在她举起的杖剑上翻涌的黑色魔力之下原路落回到了起初的位置：“梦竹在哪儿？她——嗯？”
上下打量了一番正坐在床前为梦竹诊疗的赵六安，絮语流觞的表情来回变幻了数次，最后颇为尴尬地挤出了自己的话：“怎是赵公子在此？我还以为你早就回去了呢。”
“按照常理来讲，这会儿我应该跟着我们家会长回帝国去了。”赵六安起身笑了笑：“此行前来，也只是为了向断天之刃表示感谢，没想到居然碰到了这样一桩意外。”
“既然楼小姐也带了大夫过来，那这里就交还给你们好了。”他看了一眼被絮语流觞拖在身后、此时还在狂风与高速的副作用下晕头转向的一名布衣老者，然后一边起身拜谢，一边向着门外退去：“不打扰诸位，我先告辞了。”
“等一下。”
朝着絮语流觞使了一个眼色，同样跟着站起身来的灰袍魔法师随后摆出了一副微笑：“赵公子此等大恩，我段青也得好好感谢一下才是。”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不值得如此对待。”赵六安低头以礼相待：“而且是你先对我有恩，你就当是我的答谢好了。”
“若是赵公子有事要忙，我等也不好一直耽误你的时间，这样吧，我送你一程。”拱手将对方的礼节还了回去，段青随后率先摆袖而起：“你们帮我照顾一下梦竹。”
“请。”
他向着还在风中摇摆的房门伸手示意，然后跟着赵六安的身影一前一后走出了酒馆，没有多说什么的后者自然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在酒馆外的一处无人地区驻足：“段兄是打算借一步说话？”
“之前你提到的那几个案例，我还有一些事情想继续确认一下。”将一道隔音魔法笼罩在四周，段青不经意间还是左右看了看：“你所提到的案例是不是有什么共同点？比如他们所接收的错误信号的来源？”
“我只是接触过这些事情，没有刻意了解过他们的详细细节，所以很难回答段兄的问题。”赵六安深深地看了段青一眼：“如果段兄需要，我回头可以帮你查看一下档案。”
“不，不麻烦赵公子了。”举起手来的段青表示了拒绝：“那——那些案例发生的时间，赵公子可还记得？”
“都已经是第二、第三虚拟世代发生的事情了，具体的时间点我也很难记得住。”赵六安捏着下巴回忆道：“我想想……本身就已经经过了一段时日，算上归档时间的话……好像是三四年前？”
“是吗。”
低着头发出了一声苦笑，段青用手微微挡住了自己的脸：“那他们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名字？不记得。若是段兄需要，我可以把那些档案——”
“不，不用。”
再度举手制止了赵六安的好意，段青显露出来的表情中也重新恢复了几分忍耐之下的从容：“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要拜托赵公子——赵兄，如果可以的话，今天的事情，先不要轻易对外透露，好吗？”
“小事一桩。”赵六安冲着段青咧了咧嘴：“若是段兄仍有需要，随时联系我赵六安便是。”
“再见。”
两人在酒馆前分别，灰袍魔法师也在目送走赵六安之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才用自言自语吹开了几乎冻结在自己周围的空气：“已经如此先进的虚拟科技，也不是有意引发，一个毫无天赋的人，怎么可能会出问题？除非——”
“不，要找也应该是找我，不会找到其他人头上。”像是否定了自己刚刚生出的猜想，深出一口气的灰袍魔法师随后断然摇头：“看来问题的关键，还是应该在那个没有说出口的‘错误词汇’身上，但现在……想要从梦竹口中听到那个信息是不可能了，知道这个词的人，也就只有——”
“或许我需要走一趟无尽之海。”
眼中透出了一丝莫名的光芒，段青随后下定了决心：“去看望一下你的‘老朋友’，你应该不会介意吧，薇尔莉特……薇尔莉特？”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