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虽然你对芮芮无情，她却对你宽容，让你见外公外婆一面，希望这是我们最后的牵扯，从此再也不见。”
王飞雨猛然从地上抬起头来，阴沉的双眼如两只沉重的铁锤敲击在人的心上，感觉胸口一阵憋闷，呼吸都变得困难，不自觉别开眼不敢和他对视。
“我也是外公外婆的外孙女，他们不会放弃我的。”
王飞雨此时倒是对外公外婆充满自信，许是真的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除了他们再一无所有，唯有把所有期望寄托在那十几年的感情上。
如果外公外婆求盛伍帮忙，情况肯定不一样，王飞雨如今打着这个主意，盛伍也很简单就能猜到她的想法，却是当即阻断了。
“相信我是更在意外公外婆还是更在意芮芮，这种选择你一定能猜到准确答案。”
“但云冰心不会像你那么狠心。”
王飞雨得意的一语抓住重点，嘴角邪邪的上勾着，扬起的头露出鬼魅的半张脸，头发披散在脸颊边，要是半夜三更看见这幅阴笑场景，肯定会以为是撞鬼了。
“你更想替云冰心着想，但云冰心绝对不会置外公外婆的请求于不顾，只要外公外婆替我求情，她一定会答应，而你又会听她的，这样的循环最后还是会以我的胜利告终，你终究会帮我，不管是情愿还是不情愿。”
盛伍恨的几乎想咬断她的脖子，她太阴险了，懂得利用外公外婆，利用云冰心，利用所有人，可自己还不会是愚蠢的被人利用才进到了这里。
“你一眼看穿了我的选择，那就拭目以待，你究竟说的对还是不对——”
盛伍整理着衣服站起了身，走了两步却又突然转回了身，嘲笑道，“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愚蠢的人。刘佳被杀的事你才是真正的受害者，算是正当防卫，结果心虚自己跑了，反倒被通缉，紧接着又被许月儿利用故意杀人，啧啧啧，就没见过比你蠢的。”
盛伍嘲讽的冷笑着扬长而去，王飞雨气的身体直发抖，是野兽般大叫着用力捶打地面。
当时的她早就已经吓懵了，下意识觉得杀人偿命，根本不敢去深想，到了现在再大的懊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哭泣宣泄着命运的不公，咬碎了许月儿的名字。
盛伍从看守所出来就找去了郝强的警察局，一进郝强的办公室门就看见了正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短发女人，感觉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过了一会才想起是那天厕所里率先发现云冰心遇害，还和王飞雨扭打过的人。
郝强把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这是盛伍，这是车忘，案发当时除了受害人加害人就是你们两个目击证人，今天再做一次笔录，辛苦了。”
盛伍随意的点下头，准备退出去到外面等着，车忘却喊住了他，“我已经录完了。”
车忘从椅子上站起来，盛伍接着就在她刚才坐的位置上坐下，坐了会看郝强一直看着他后面，转头去看，车忘还站在他身后没走，一直盯着自己。
“你不记得我了？”
盛伍有些莫名其妙，表情已经表明了意思，就差写‘我不记得’四个字。
车忘浅笑一笑，“那天剧院看音乐剧的时候我坐你旁边，开场前还不小心撞了你女朋友一下，就是那个受害者，听说她是很有名的运动员，我还没记住她的名字。”
盛伍这时才想起来，原来厕所之前他们还见过，虽然只是简单一眼，但被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
“原来是你。这次谢谢你了。”
盛伍道了声谢，车忘有些莫名其妙，“你谢我什么，是你救的你女朋友。”
盛伍谢的自然是第一次车忘发现了遇害的云冰心，大声呼喊，但这不能说，便转了句话道，“麻烦你过来录一趟笔录。”
车忘帅气的直爽一笑，“这是应该的，幸好人没事，凶手也抓到了。”
车忘这次没再多留，和两人示意一下就出了郝强的办公室，门一关上郝强就迫不及待调侃道，“新的桃花？”
“别瞎说，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呢，我是一点好心情都没有。”
盛伍身体往后一躺，长叹口气放松了肩膀，瞬间一身的疲惫侵袭而来，都快把他压睡着了。
“芮芮这一年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接二连三的没一件好事。芮芮现在怎么样了，缓过来了吗，肯定被吓坏了。”
盛伍仰着脑袋呵呵笑起来，“芮芮现在可没有那么脆弱，她昨天就去明省了，把外公外婆接过来，明天应该就会去看守所看王飞雨。”
“这冒牌货两老人还操心着呢？”
“怎么能不操心，十几年的感情，比对芮芮还亲。因为这个芮芮失落的人都消瘦了。”
盛伍担忧的叹气，郝强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像是为了故意岔开这个沉重话题，随便捻了话头来说，“你和那个车忘是怎么认识的？”
盛伍抬头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也变八卦了？”
“我这不是替芮芮看着你嘛。”郝强爽朗的哈哈笑着，今天忙了一天也没休息，现在躺在椅子里歇了口气和盛伍聊起了闲话。
“那是芮芮先认识的，就上次一起看音乐剧的时候碰到的，话都没说过。她那天在警察局干什么？”
“她是关注拐卖儿童公益组织的负责人，那些丢了孩子的人都认识她，她把那些孩子家属组织在一起，互相鼓励互相帮助，就像一个大家庭的家长。”
“她也丢了孩子？”盛伍懒懒的问道。
郝强摇了摇头，一下从椅子里坐起来凑近些，神秘的道，“她的人生经历相当精彩，说出来你可能会感兴趣。”
盛伍挑下眉头‘喔’了一声，表示让他继续说下去。
“她不是被拐卖孩子的家属，而是曾经被拐卖的受害者。”
郝强一句话，盛伍果然一下来了兴趣，这么说来他们两个可是有过相同被拐经历的受害儿童，只是盛伍很快就被芮雪救了，没有太过凄惨。
“后来呢？她逃出来了吗？”
郝强哀叹了口气，“那也是个可怜人，她是等买她的人死了才跑出来的，那时候已经十八九岁，跑出来什么都不懂，很是受了一番苦。”
不用说的详细盛伍也能想象，一个被买来的女孩肯定都是饱受摧残和折磨，对于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即便逃离了那个害怕的牢笼，陌生的社会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凶残的牢笼。
对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那会是怎样的无助和害怕，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躺在暗无天日的柴房里，忍受着殴打，最后看见可以夺他性命的花生的时候，竟像是看见了幸福的曙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解脱。
她能一直坚持着没有放弃，可见是个心志坚定顽强的人，才能重新找回走上正常的人生道路。
和那个女人比起来，盛伍是非常幸运的，他也珍惜着这份幸运。
外公外婆心急如焚的被接来了京都，盛伍早早让周叔安排好了房间，人一到就亲自迎进了家门。
两老人神情深沉心事满满的样子，没有多少喜色，显然都非常担心王飞雨。
下了车看着这座古老又质朴的宅院，透着浓浓的古典气息，高大的宅门前守着几个佣人和保安，、。
盛伍欢喜的大步上来，这还是外公外婆第一次造访四合院，第一次来到他的家。
“外公外婆。”盛伍礼貌的唤着。
两人应声点点头，仰头看看这座四合院，跟着盛伍和云冰心的步子踏进了门槛。
云冰心气色不太好，从一下车盛伍就注意到了，显然去明省这一趟并不容易，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什么，或外公外婆说了什么。
云冰心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对外公外婆和王飞雨的事虽然有着小女孩的嫉妒，但绝对不会写在脸上，更不会表露在外公外婆面前，此时这番模样却让盛伍感觉意外且担心。
离开的这两天，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两位老人简单参观了一下四合院就疲累的去休息了，自从王飞雨出事，他们每日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身心疲惫，完全没有聊天闲话的精力。
云冰心一回房间盛伍就跟了上来，挡住即将关上的门，抬腿走了进去。
“芮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不好。”
盛伍心疼的将她拉在一边沙发上坐下，蹲在她面前用手探着她的脸颊，脸上没有多少血色，神情也恹恹的没有精神，眉目间掩藏不住的都是失落和悲伤，还有言不尽的委屈。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云冰心揉了揉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发现这个方法根本起不到作用，想要起身去洗手间洗洗脸，身体才刚站起就被盛伍一下拉回来，直直钳固着她的肩膀。
“出什么事了，告诉我，不许隐瞒，不许独自承受。”
盛伍严肃的对上云冰心的眼眸，云冰心却偏开了视线，视线固定这一个地方失去了焦距，整个人都不在状态，肩膀微耸，呼吸灼热、疲惫。
“不管有什么事，都别自己憋着，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保护你，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在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重要，明白吗？”
云冰心呆呆的保持着双眼失焦的迷蒙样子，有眼泪慢慢在眼底汇聚，最后凝成一滴水珠，顺着长长的下睫毛扑腾而下，滑落下脸颊。
“外公外婆，要把家卖了。”
云冰心沉哑着声音悲伤的开口，没有解释盛伍就明白其中的含义。
外公外婆把生活一辈子，和女儿充满回忆的家卖了，显然是为了王飞雨。她们能为王飞雨付出到如此，连和女儿最后的念想都断了，到了如今的年纪品尝漂泊之苦。
“在外公外婆眼里，我和妈妈，是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
云冰心任由一颗颗珍珠般晶莹的泪水滑落，哽咽着声音，沮丧低喃着。
她知道外公外婆不可能舍弃掉王飞雨，也不可能把爱重新收回来转给她，但……她感觉自己对他们而言就是多余的，或许根本不希望有她的存在。
“你说外公外婆心里会不会怪我，既然要隐瞒为什么不隐瞒一辈子，到如今让他们左右为难。一面是割舍不下的感情，一面是亲生女儿的血脉，哪一个都不想伤害，结果却是全部都伤害了。”
“没事，没事，你还有我，我全部的爱都在你身上，还有妈妈也是，我们会永远爱你。”
盛伍心疼的拥抱着她，将她脆弱的肩膀紧紧揽在怀里，没有一时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力。
如果害芮芮这么伤心的是敌人或者无关紧要的人，他都可以干脆果决的让对方付出代价，可面对外公外婆他该怎么办，责怪不得、恨不得、对付不得，他无能为力，无计可施了。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面对外公外婆，我不敢见他们，我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没关系，想哭就哭吧，不用怕人看见，外公外婆……会明白你的。”
盛伍苍白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抱着她，一直抱着她，给予最真实的陪伴和温暖。
云冰心趴在盛伍的怀里睡了一夜，昨天哭着哭着就在他怀里哭睡着了，把她抱回床上却还紧紧抓着盛伍的衣服不松开，两人便相拥着一起入眠。
云冰心迷迷糊糊睡醒就感觉眼皮沉重，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肯定哭肿了，又难堪又心酸，呆呆躺在床上赖了许久，让小美帮忙敷了冰袋，这才稍稍好了些。
外公外婆天一亮就早早起了床，等着盛伍起来就催促着去了看守所。
云冰心没有去，一个人呆在家里，冰场也没有去，她紧张等待着外公外婆见过王飞雨后的反应。
盛伍和外公外婆中午快要吃午饭时才回来，三人面色都比较严肃，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但外婆微微发红的眼睛表明了刚刚才哭过。
“先吃饭吧，一定饿坏了。”
云冰心紧张的拉着外婆的手到餐桌前，拉开椅子让她坐下，又体贴的照顾外公坐下，饭桌上也不时给两人夹菜，脸上笑意盈盈，关于探监的事一句话都没人，所有人像是达成默契的共识，谁也没有提。
“这是外婆最喜欢吃的竹笋，张姨一早去超市买的，特别新鲜，而且特别去了涩味，炒肉出来非常好吃，我也特别喜欢这道菜。”
云冰心夹了两片竹笋肉到外婆的碗里，又舀了小碗猪蹄汤给外公，知道他最爱的就是猪蹄汤，也一大早就开始熬了，味道特别浓香。
“芮和，你也多吃点。”
云冰心忙乎着和照顾所有人，盛伍心疼的握住了她的手，让她不用那么刻意伪装，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心里却已经苦不堪言。
“我没什么胃口，你们吃吧，我去床上躺躺。”
外婆神情低迷，没吃两口就离开了餐厅，外公担心也跟了上去，满桌子的菜动都没动，徐徐冒着热气，却凄凉的可怕。
“我们吃吧，这么多菜不吃了多可惜啊，第二顿就不好吃了。”
云冰心一个劲埋着头大口吃菜，头垂的低低的，掩藏着脸上抑制不住的伤心，不让人看见。
盛伍长呼口气，眨去眼里心疼的泪雾，扬起个灿烂笑容，“这么多菜我们哪儿吃的完，把小美小恋她们叫来一起吃，不吃完罚工资。”
盛伍说着让周叔把小美小恋、张姨、和司机大叔都叫来，加上周叔五个人很快就把空荡荡的餐桌也填满了，一起动筷一起吃。
盛伍和云冰心畅快的大快朵颐，小美几人互看几眼察觉到今天两位主子情绪有点不对，每个人握着筷子都不知道怎么下手，神情局促，但纠结了很久见他们两人吃的认真，根本没管他们，也就慢慢放开了，一起放开肚子吃起来。
满满一桌菜，一群人同心协力，自然是顺利拿下了。
云冰心满意的擦擦嘴笑了笑，一言未发起身离开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