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茂敏锐地察觉到了谷薇的担忧,语重心长地开导道:“谷薇,别看纸上写了这么多,其实真正做起来,并不会太忙。你先上手做两天试试,如果实在觉得力不从心,就跟我讲,别自己硬撑着。”谷薇咬了咬嘴唇,强打精神说道:“好,我能行的。”她心里清楚,这份工作是姑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自己绝不能轻易放弃,无论如何都要努力做好。
“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等7点播完新闻后,你赶紧回知青点吃早饭,然后再来继续工作。”刘正茂交代完,便匆匆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厂区那边跑去。看着刘正茂离去的背影,谷薇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发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如梦初醒,想起信纸上写着要打扫办公室,这才赶紧行动起来。她拿起抹布,开始仔细地擦拭桌椅、窗台,原本有些凌乱的办公室,在她的打理下渐渐变得整洁起来。
另一边,刘正茂火急火燎地赶到厂区。昨晚,他就给刘子光交代过,让他们三人今早务必把汽车货箱里的死鱼清理出来。此刻,厂区院子里,刘子光、鹿青和许丙其正忙碌着。货车旁边,刘子光仰头接着车上鹿青和许丙其递下来的死鱼,小心翼翼地将鱼放进竹篓里。鹿青和许丙其则赤脚站在冰冷刺骨的水里,眉头紧皱,嘴唇冻得微微发紫,却依然强忍着寒意,一丝不苟地将死鱼一条条找出来丢下去。
刘正茂见状,心中一紧,这才想起刚才在办公室竟然忘记让谷薇用喇叭通知社员到厂区来买鱼。他赶忙对刘子光说:“光哥,你骑车去办公室,让谷薇用喇叭通知社员和知青,到厂区来买鱼,顺便让会战的伙食团、金树大队支援队伍伙食团也派人过来。”
刘子光一脸为难地抬起头,说道:“我要接鱼啊,走不开。”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厂区值班胖基干民兵一听,连忙凑上前,满脸热情地说:“我来接鱼!”
刘正茂摆了摆手,拦住胖民兵,说道:“我来接鱼,你去食堂找一杆秤来,等下帮忙称鱼。”
胖民兵一听自己也能派上用场,顿时喜笑颜开,大声应道:“保证完成任务!”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一篓又一篓的鱼被整齐地摆放在汽车旁边。办公室里,谷薇接到刘子光的消息后,一直耐心等待。等到七点钟,央台新闻转播结束,她深吸一口气,拿起话筒,按照刘子光写的内容,声音清脆而响亮地重复了好几遍。
喇叭里的消息如春风般迅速传遍了整个大队,不一会儿,家家户户都派人朝着厂区赶来。厂区里渐渐热闹起来,人越来越多,嘈杂声此起彼伏,现场秩序开始变得混乱不堪。
刘正茂见状,当机立断,迅速从赶来的社员中挑选了几个人帮忙维持秩序,组织大家排队。
胖、瘦两位基干民兵也有了用武之地,他们手持木棍,狐假虎威地在一旁吆喝着,时不时用木棍轻轻抽打那些不听指挥的人,现场秩序这才稍微好了一些。
等鹿青、许丙其把货车箱里的死鱼全部清理完后,刘正茂粗略估算了一下,地上竟装了近二十篓子鱼,大约有一千三、四百斤。看着鹿青和许丙其冻得通红、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脚,刘正茂心中满是心疼与不忍。恰好这时序伢子骑着自行车来看热闹,刘正茂赶紧让鹿青和许丙其抬起一篓子鱼,放在序伢子自行车后座上,让他们先去序伢子家休息吃饭,暖暖身子。
开售前,郭之艳来厂区上班,刘正茂热情地请她帮忙收钱。他先过秤给厂区食堂和会战伙食团各三篓子鱼,这两个地方的费用由大队统一支付。接着,金树大队支援队的伙食团要了两篓鱼,过秤后自行付款。把这些安排妥当后,剩下的鱼,刘正茂按每斤鱼的进价加上一毛钱的运费,卖给了社员和知青。
他站在人群前,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排好队,不要挤,每家最多卖两条,卖完为止!”在他的指挥下,大家依次挑选鱼,有热心的社员主动帮忙提秤,称好重量后,把鱼钱交到郭之艳手里。刘正茂和胖、瘦两位民兵在一旁密切注视着,有他们坐镇,倒也没人敢捣乱。
这边鱼还没卖完,鹿青和许丙其已经在序伢子家吃过早餐回来了。刘正茂顾不上多寒暄,赶紧让他们两个开车去江麓厂,把车上的活鱼按进价翻一倍的价格交给刘阳云去销售。等卖完鱼,收齐了货款,刘正茂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序伢子家里吃早餐。
一进门,就看到母亲华潇春,和序伢子、马婶子、蓝桂英都在忙碌地处理鱼,大家分工明确,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刘正茂匆匆扒了几口饭,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回知青点。今天,新知青们开始建宿舍,他心里惦记着,一定要过来看看情况。还没走到知青点,远远地就听到左后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他加快脚步赶过去,挤进人群,仔细一听,原来是新来的知青不想自己动手盖房子,不仅与六队会计争执不休,内部还起了内讧,现场一片混乱,六队会计急得满脸通红,却怎么也弹压不住。
只见省城下放来的周安北,双手抱胸,一脸傲慢,趾高气扬地带头反对:“这位同志,我们是下放知青,难道还要我们自己建宿舍?接待方早就应该把一切都准备好,这才符合规矩!”
同样来自省城的温三毛也在一旁随声附和,满脸不满:“就是啊,你们这明显是看不起知青,这可是违反知青政策的!
”一位老年社员赶忙站出来,满脸无奈地帮六队会计解释:“知青同志,他是我们第六生产队的会计,带领你们建宿舍,这是大队古支书和刘副大队长安排的任务啊。”
雁城下放的知青方立云却毫不买账,大声嚷道:“我们不管什么古支书、刘副大队长,反正接待方就该给我们准备好住宿的地方,这是他们的责任!”
六队会计满脸焦急,声音都有些颤抖:“刘副大队长就是你们一起的刘知青,你们连他的话都不听?”
周安北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都是知青,我凭什么要听他的话?”
这时,岳州下放到这里的知青韩浩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语气诚恳地劝道:“既然是大队安排的工作,我们就听从安排吧,反正不管做什么工作,都是为了建设农村。”
温三毛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瞪圆了眼睛,指着韩浩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小杂种,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给老子闭嘴!”
韩浩也被激怒了,双手紧握拳头,眼神中满是怒火,随时准备动手。周安北则在一旁抱着看好戏的心态,默不作声;方立云见他不表态,也站在一旁袖手旁观。
六队会计急得直跺脚,扯着嗓子大喊:“都给我住手,你们看看,像什么样子!”可他的吼声瞬间被淹没在嘈杂的争吵声中,根本没人理会。温三毛依旧气势汹汹地朝着韩浩冲过去,其他人拉都拉不住,现场气氛剑拔弩张,一场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刘正茂大喝一声:“都给老子住手!伟人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
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响亮,瞬间镇住了全场。刘正茂眼神凌厉,扫视着众人,继续说道:“‘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你们下放樟木大队就是这样‘大有作为’的?只记得与人斗了?而且还是内斗!”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樟木大队,是省级新农村建设典型,是要讲究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地方!你们知道五讲四美三热爱吗?知道知青点门口挂着的‘卫生之家’牌匾有什么意义吗?”
刘正茂越说越激动,语气也越来越严厉,“我看你们都不知道!现在我代表大队决定,今天晚餐后,由大队宣传部组织你们连学三天大队规章!”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着众人,继续说道:“知青战友们,同学们!我们时刻要记住,我们是有知识有文化的知青,我们每个人的行为都代表着知青群体,你们看看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有劲没处使是吧?”说着,他毫不客气地指着温三毛,眼神中满是愤怒与失望。
“有劲也不能对同志使!我们前面来的知青,都是自己动手盖宿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大家都懂。这是大队知青的传统,也是大队支部的决定!谁有不同意见,现在就提出来!我丑话说在前头,谁不同意建宿舍,我就把谁退到县知青办!”刘正茂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众人听了,心中都不禁一颤。昨天是刘正茂去县里接的他们,虽然大家还不清楚刘正茂的能量究竟有多大,但绝大多数人都不敢轻易得罪他。刘正茂扫视了一圈,除了温三毛还满脸不服气,气鼓鼓地站在那里,周安北和方立云都低着头不做声,韩浩则神情坦然,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既然大家都不反对大队决议,那我就给大家分组。韩浩为一组组长,你、你、你,还有韩浩一组。”刘正茂迅速挑选了刚才几个拉架的知青加入韩浩组,“温三毛为第二组组长,刚才没被点到的所有男生和温三毛一组。剩下两位女知青作为机动人员,由六队会计指派任务。”
把周安北和方立云分在温三毛组,这是刘正茂的策略,他希望通过这样的分组,能让几人相互制约,便于管理。
分好组后,刘正茂神色严肃地强调:“知青宿舍的建设工作由六队会计主导,所有人都必须听他指挥,本月底前,这几间房子必须建好!六队会计,你布置今天的工作吧。”
在刘正茂的强势干预下,一场风波暂时平息,知青们按照安排,各自投入到紧张的建宿舍工作中。刘正茂陪在第一组,和大家一起挑土,他一边干活,一边留意着大家的情绪和工作进展,心中默默盘算着如何让这些知青尽快融入集体,为建设樟木大队贡献力量 。
樟木大队的晨雾还未散尽,知青点便炸开了锅。刘正茂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工装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眉峰微扬扫视台下躁动的人群。当他宣布温三毛担任二组组长时,议论声如煮沸的水般漫开,新来的知青们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惊愕与不解.
温三毛双手插兜,歪戴着草帽,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他本就不安分,骨子里藏着出风头的念头。早晨那场闹事,他故意扯着嗓子叫板,比周安北还咄咄逼人,此刻如愿以偿,胸脯挺得老高,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他脚下。然而,当发现宣布任命的只是同为知青的刘正茂,他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暗暗撇嘴,觉得这荣耀打了折扣。
周安北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方立云则气得直跺脚,两人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们虽不敢当场发作,可心里那股不服气像野草般疯长。去往领建筑材料的土路上,尘土飞扬。
周安北凑到温三毛身旁,似笑非笑地说:“温知青,你发现没,刘正茂知青的年龄比我们小。”方立云立马接话,脖子一梗:“是啊,毛头小子,凭什么我们要听他的?”
温三毛双手抱胸,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凭他是副大队长啊。”
“屁!”方立云涨红了脸,唾沫星子乱飞,
“大队支部抬举我,我也能坐那位置,还不是支书一句话的事儿!”周安北暗暗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走在前面的六队会计贾世多皱起眉头,回头喝道:“你们不了解情况,别瞎咧咧。走快点,跟上!”
周安北立马堆起笑脸,快步上前,掏出一包烟,殷勤地递上一支:“您老抽烟!这里到底啥情况,给我们说说呗?”
贾世多接过烟,吧嗒一声点上,吐出一口烟圈:“你们刚来,不懂。人家刘知青是凭真本事当上副大队长的。大队现在这模样,都是照着他写的《愿景计划》弄的,省、市领导都点名表扬!”
方立云撇着嘴,满脸不信:“他是不是有啥背景?”
贾世多摇摇头:“这我不清楚,但他能把省、市领导请来视察,没点能耐可不行。”
周安北瞳孔微缩,表面却不动声色,心里却打起了小算盘,决定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不过,在运建材时,他和方立云一唱一和,专挑重活累活推给温三毛,看着温三毛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两人在一旁偷偷窃笑。
此时,知青点新宿舍基地,刘正茂正和知青们忙碌着。突然,大队部的喇叭尖锐地响起,喊他回去接电话。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快步往大队部走去。电话是武钢后勤处长打来的。
上个月,通过江南钢厂甘志军的介绍,刘正茂去武钢买报废黄河汽车时,拜托对方帮忙寻找他穿越前的家人。前世的他叫郝江山,生父郝德是青山军工的工人。为了这事,武钢后勤处长动用私人关系,层层托人。直到昨天下午才有消息,可结果如同一记重锤——青山军工根本没有叫郝德的工人!
刘正茂握着听筒的手不住颤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曾无数次幻想与家人重逢的场景,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结局。穿越时,他已是六十四岁,儿孙绕膝,那些前世的情感早已深深烙印在灵魂里。此刻,他绝不相信这个结果,暗暗发誓一定要亲自去江北省,从老家开始,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