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方均在意的是,从鲁师傅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普通凡人的“锐利感”。
这种“锐利感”,不是修士的灵力威压,而是常年与刻刀、木材打交道磨练出的敏锐。
鲁师傅的眼神、握刀手势,甚至呼吸节奏,都透着一种不容差错的精准。
他依旧沉浸在手中的活计里,刻刀起落间,楠木上的花纹渐渐清晰。
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正在木材上绽放,花瓣的层次、花蕊的细节,都被刻画得淋漓尽致。
方均收回目光,心下骇然。
鲁师傅或许只是个普通的老工匠,但这份专注与锐利,真是不得了。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鲁师傅才缓缓放下刻刀,对着木构件吹了吹上面的木屑,眼神中闪过满意之色。
“好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比之前多了几分温度,“你刚到,今天天色已晚,你就先歇着。其余的事,明天再说。”
说完,他起身出门。
方均不解其意,跟着鲁师傅出门,却不想对方说道:
“你就在里面待着。”
说完,他径直离开了。
方均不解,只好待着里面。
他在营房内站了片刻,正琢磨鲁师傅出门的用意,就见门被推开。
鲁师傅扛着一块半丈长的床板走了进来,床板上还搭着一床粗布被子。
他对方均说道:“你先拿着,把床板搭好,被子晚上盖。”
方均一愣,下意识地问道:
“这……我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能在小床上凑合一晚,没想到鲁师傅竟特意为他准备了床板和被子。
鲁师傅挑眉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不是你的,难道是我的?难不成让你睡地上?”
方均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李公公要临时改主意,让他认鲁师傅为“远房侄子”。
若是按普通木匠学徒的待遇,他必然要被塞进那十几人挤一间的茅草棚,别说休息,夜里连翻身都困难。
可一旦成了鲁师傅的“亲戚”,他就能住进这砖石营房,还能有专属的床板和被子。
这待遇的差距,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心中顿时大喜,但这份喜悦并非因为能摆脱茅草棚的艰苦。
以他的修为,就算在野外露宿也无妨。
真正让他兴奋的是,住进这只有两人的营房,意味着他夜间外出探查皇宫时,被发现的风险大大降低!
茅草棚里十几人挤在一起,他稍有动静就可能惊醒旁人。
就算他不惊动旁人,能顺利查看皇宫内的情况,也得防着半夜有人起来,老半天没看到他的人,然后向这里的守卫报告情况。
而在这里,鲁师傅睡在另一侧,夜里出去探查就会方便许多。
【李公公大概也没料到,他这顺水推舟的安排,竟正好帮了我大忙。】方均心中暗自庆幸,连忙上前接过床板和被子。
鲁师傅随后走到堆放木材和工具的角落,将半摞木方挪到墙边,又把桌上的刻刀、墨斗等工具收进一个木盒里,腾出足够的空间让方均铺床。
“床板下面垫些稻草,能软和点。”他说着,从床底拖出一小捆干燥的稻草,扔给方均。
方均点点头,按照鲁师傅的指点,先将稻草铺在地上,再把床板架在上面,最后铺上粗布被子。
一番收拾下来,一个简陋却还算整洁的床铺就弄好了。
鲁师傅又说道:
“现在很晚了,工地上的人都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要上工,迟到了会被工头骂。”
说完,他走到屋角挂着的夜明珠旁,取下一块黑色的粗布,轻轻罩在夜明珠上。
原本明亮的营房陷入一片黑暗。
鲁师傅摸索着走到自己的床边,躺下后没多久,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他竟然累得很快就睡着了。
方均躺在自己的床上,却毫无睡意,还打算今夜就在皇宫内四处看看。
他在黑暗中静静躺了一刻钟,耳听着鲁师傅的呼吸声从平稳渐转深沉,想着此刻营区里的工匠、杂役大多已睡熟,正是行动的好时机。
他缓缓起身,动作轻得如同猫儿落地,轻轻拉动门闩。
“吱呀——”
一声细碎却尖锐的声响突然在寂静的夜里炸开,像一根细针戳破了周遭的安宁。
方均脸色一变,手猛地顿在原地,心脏也跟着跳快了半拍。
这声音在白天或许微不足道,可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却清晰得能传到隔壁营房!
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鲁师傅的呼吸似乎顿了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传来鲁师傅略带沙哑的声音:
“阿牛?大半夜的,你是要去方便吗?”
方均脑中飞速转动,将计就计,故意揉了揉肚子,装出几分窘迫的语气:
“是啊,鲁叔,白天在外面吃了些凉粥,这会儿肚子胀得慌,想出去方便。”
黑暗中传来被褥摩擦的声响,鲁师傅似乎起身了:“
夜里营区黑,外面的路不好走,还得绕到东头的茅房,我带你去,免得你找不着路。”
方均心中一紧。
他本想借“方便”的由头脱身,没想到鲁师傅竟如此细心,还要亲自带路。
可他此刻若是拒绝,反倒容易引发鲁师傅的怀疑,只能硬着头皮应道:
“多谢鲁叔。”
鲁师傅摸索着找到夜明珠,收起裹在上面的黑色粗布,屋里重新亮了起来。
“我们走吧,快点去快点回。”他说道。
方均点点头,与鲁师傅一前一后走出营房。
他跟在鲁师傅身后,眼角的余光却在快速扫视四周。
营区的茅草棚里一片漆黑,只有几盏挂在栅栏上的夜明珠还亮着,远处传来巡逻守卫的小声交谈声。
他心中暗自可惜。
若不是这扇门出了岔子,此刻他或许已经进入内庭。
鲁师傅熟门熟路地领着他绕到营区东头,指着一处用矮墙围起来的区域:
“这里就是茅房了,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那矮墙是用夯土砌的,约莫一人高,墙内飘出一股刺鼻的异味。
方均忍不住皱了皱眉,却只能假装走进茅房。
他在里面待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故意弄出些动静,才转身出来。
鲁师傅果然还站在墙外等着,见他出来,便说道:
“走吧,回去接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