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的46层光线稍微有些昏暗，虽然装修风格和44层类似，但空气中带着一种潮湿发霉的味道。头顶的灯管时不时闪烁一下，照出四处缠绕的绿色藤蔓，在天花板之间拖出一片片斑驳的影子。
那株“坐”在电脑前的变异向日葵前台，将像是手臂一样的叶片搭在键盘上，动作极快，啪嗒啪嗒的敲击声不断响起。它的大花盘微微偏向前方，那张长满倒刺的嘴巴半张着，似乎正全神贯注地“工作”。
但苏白只看了一眼那屏幕上快速跳动的字符，就能判断出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有意义的文档，顶多只能算是随机拼凑的乱码罢了。
他转头看向四周，目光越过前台向日葵，落在办公区那面半透明的玻璃墙后面。
一排排办公桌依次排开，坐在椅子上的不是人，而是一堆姿态各异的变异植物。有些是将自己努力绞成伪人形的藤蔓，有些则像前台一样是单株的巨大花卉，还有几个更离谱的，根本是缠绕在人类骷髅上的植物，操控着干枯的骨指在键盘上一顿乱敲。
这些“员工”比起热爱工作，更像是被某种枷锁强制绑在了工作状态上。
苏白站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荒诞。他突然觉得哪怕是一只没有脑子的血鬼进了这幢噩梦螺旋大厦，也得乖乖坐在工位上认真“上班”。
“还好只是一些……植物。”注意到周围的景象，温雅倒是松了一口气，“之前去24层的时候，那里到处都是看起来很恐怖的厉诡和恶诡。”
“不要小看变异植物，它们很多时候可能比人形的诡异之物更加恐怖。”苏白小声提醒同行者，“而且我们在46层，楼层几乎是24层的两倍。”
在噩梦世界彻底对玩家开放之前，大部分玩家都被困在游戏场景中，面对的大多也都是人形的诡异之物，会小看变异植物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苏白知道，噩梦世界中的“居民”在变成诡异之物之前，也只不过是生命死后的执念、生命死后留下的尸骸、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动物植物……甚至是一块石头和一粒沙子。
这些存在长期浸润在红月的力量之下，渐渐产生了异变。
所以比起会四处游荡寻找居所的人形诡异，反而是一些变异植物夜夜受 红色的月光灌溉，体内积攒的力量更厚重一些。
和之前遇到的诡树不同，普通的变异植物生来没有人形诡异那样残留的执念和爱恨，行动全凭本能，对人类玩家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攻击性。
但如果因为这样而轻敌的话，就很容易陷入危险了。
正因为变异植物没有思考能力，所以它们不会犹豫、怜悯或与人谈判，一旦失控或是被触犯就会在瞬间夺取敌人的性命。
“变异植物很恐怖吗？”温雅有些不解，“这也是我第一次在噩梦游戏看见这么多……植物。”
“如果大厦内的诡异真的会失控的话，那变异植物可能会比人形诡异更危险。”苏白暂时没有时间从红月的浸润和力量的异变开始解释，只能再次叮嘱了一声。
“希望它们至少愿意喝咖啡。”温雅推着小车朝前台走去。
“您好，我们是来送咖啡的。”苏白紧跟上前，展露出一贯的待客笑容，然后将一杯双倍浓缩咖啡递给向日葵前台。
那朵向日葵并没有回头，依旧维持着“专注工作”的状态。一片叶子仍然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另一片叶子则娴熟地打开咖啡杯盖，直接用花盘中央那张张开的嘴巴将咖啡一饮而尽。
几秒之后，它整株植物都猛地颤了一下，像是打了个寒战，键盘上的动作也顿住了片刻。
温雅和苏白瞬间警觉。
不过那片刻的停滞之后，向日葵的动作忽然变得更快了，键盘的敲击声密集得像暴雨敲窗，一串串乱码疯狂出现在屏幕上，看上去……干劲十足。
“倒是和我助理喝咖啡后的状态差不多。”温雅说着，想了想，“昨天我去24层的时候，那些人形诡异喝完咖啡后也是差不多的状态。”
两个人继续沿着过道向前走，一起将咖啡送到每一个变异植物的身边，所有用枝干叶子接过咖啡的变异植物，就算没有嘴巴也乖乖把咖啡喝光了，有的干脆把咖啡倒进了自己底部的花盆里。
“看起来这一层的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糕。”温雅看着办公区域内陷入某种疯狂模式的“员工”们，刚想要松一口气，却忽然停下了动作，低头看了一眼小推车里还剩下的物品，脸色陡然一变，“怎么会多出来一杯咖啡？”
两个人已经按照顺序将咖啡递给了在场所有的员工，但装咖啡的小车里却还有一杯咖啡没有发出去。
苏白也是脸色一变，环顾四周之后指向某处：“情况可能有点不对劲。”
温雅循着苏白手指的指向看去，就看到那是一个他们还没去过的被百叶窗遮住的负责人办公室，不过透过百叶窗底部没有被遮住的玻璃墙，他们可以看见对“员工”们来说十分重要的电脑和键盘都被砸在了地上。
也许是听到了外部的动静，一根粗壮的藤蔓从门后缓缓探出，紧接着出现的是一具由藤蔓缠绕着白骨组合成的“身体”，骨骼早已泛黄腐蚀，缝隙间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藤蔓。最令人不适的是，有两枚鲜红的果实正垂在颅骨眼窝的位置，仿佛一双血红的瞳孔，死死地盯着苏白和温雅。
「血肉……的味道……」一道沙哑、几乎像是风从干叶中刮过的低语从藤蔓骷髅处传来。
温雅的身子一震，下意识后退半步，动作利落地从随身包中取出一块红色晶石，握在指间，目光死死盯着骷髅身形。晶石微微发出一点红光，看得出是特殊道具。
「告诉我，怎么……离开……」骷髅骨架缓慢地挪动脚步，声音混杂着藤蔓与骨骼的摩擦声，「否则……吃掉……你们……」
“它看起来失控了，但我们的工作只是送咖啡而已。”温雅的语气有些纠结，“我们到底是先干掉这个东西，还是再试试给它送咖啡？先说好，我应该有把握干掉这个东西。”
苏白这两天情绪一直有些躁动，时不时也渴望着一场战斗。
但他最终还是按住了想要爆发的冲动，脸上浮现出熟悉的微笑，将最后一杯咖啡递向那具藤蔓骨架。
“我们只是送咖啡的员工。”苏白的声音平和，“我们可以一边喝咖啡一边好好聊聊客人想要知道的事情。”
苏白觉得他们说不定能从这个变异植物口中知道些什么。
但让苏白和温雅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变异植物竟然被惹怒了！
「狡猾，血肉！以为……还会……上当吗？！」藤蔓骨架愤怒得开始剧烈晃动，「不会……服下，毒药！！」
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