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紧？”苏白看着眼前小五看起来比幺还稚嫩的壳子，那张脸本该让人毫无防备，却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脸上神色有些复杂。
如果对方真的只是年幼的孩子，是关系亲近的小弟弟，那无论是抱一抱、逗一逗，哪怕啃一口，苏白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苏白很清楚藏在小五壳子里的是名叫巫珩的家伙，是和他之间还有一张婚契连接着的鬼巫大人，是噩梦世界里神秘又强大到难以揣测的恐怖诡异之物……
在知道这一切的情况下，苏白如果真的想抱的话，还是更愿意去抱巫珩那具成年的壳子。
不然总觉得有些罪恶感。
“必须是这具壳子？”苏白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问了出来。
巫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像被戳中了什么一样，眼神短暂地飘了一下，不太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由传说级傀儡师亲手打造的人偶，细节仿真程度几乎与真人无异，此时“男孩”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睫，声音压得更轻了一点：「我也想换个壳子……但很可惜，现在不行。」
「必须是这具才可以。因为这具人偶的构造特殊，和这间商店的联系非常紧密，可以说它就是商店的一部分。」巫珩顿了顿，强行板正神情，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
「只要你抱住它，建立起足够强的联系，商店本身就能协助你梳理身体中新增的力量，顺便还能让你安心睡一个好觉，熬过适应力量最痛苦的时期。」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但眼神中却不自觉浮出一丝柔软。
面对别人时，巫珩总是冷漠疏离，甚至懒得理睬。但在苏白面前，他似乎从不会吝惜这份柔软。
“原来是这样吗？”
“不过在开始之前，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巫珩给出的解释非常合理，苏白只能立刻将刚才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轻咳了两声之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将田悦先前塞给他的那张名片放到一旁，又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黑色手机。
那是特别行动组提供的型号，机身沉稳，质感偏重，虽然在面对诡异时远不如商店里的物品好用，但胜在耐造、续航久。苏白随手按下电源键，剩余电量依旧十分充足。
苏白先是给在虹槐市照顾母亲的护工打了电话，说明自己可能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回家。至于其它方面，虹槐市的三层小楼在巫珩扮演小五的时候就用迷雾商店的力量加强过，不会有预料之外的危险发生。
然后苏白又给清柳大学那边打了电话，说明了自己的姓名以及即将入学新生的身份，表示自己家里有一些突发的情况需要处理，可能需要延缓入学报到的时间。
按照上一次的经验，身体上的问题至少得持续半个月之久。虽然现在苏白的身体比上一次强了不少，但需要驯服的力量也比上一次多得多，他也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苏白的要求有些突然，不过在查到苏白是这次清柳大学新生中的高考状元，而且本该作为新生代表在开学仪式上发言之后，电话对面虽然表示有些遗憾，还是希望苏白能够尽快解决突发情况并顺利入学。
两通电话打完，苏白沉默了片刻。
现实世界似乎暂时没什么需要他去亲自处理的事了。他与这里的联系并不多，也就剩下那一栋三层小楼和躺在床上的母亲。
相比而言，苏白在噩梦世界留下的羁绊似乎更多一些。
“开始吧。”
苏白又趁着还能动认真洗漱了一番，换了更舒服的穿着，然后才重新躺回床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枕着一侧手臂，闭上眼，微微叹了口气。
也许是之前在对抗诡树时力量过度透支，一阵疲惫感来得毫无预警，苏白刚靠上柔软的枕头，意识就仿佛被什么东西缓缓拽走。
就在睡意彻底涌上来之前，他感觉到有个小小的身体靠近过来，伸出不够长的双手，正试图抱住他。
苏白没有睁眼，但嘴角忍不住扬起一点弧度。他知道那是谁，所以下意识伸出手，将那个小小的身体轻轻圈进怀里，动作温柔但力道不减，然后就牢牢地将对方抱住了。
苏白能感觉到怀中小小的身体在被他抱紧的瞬间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对方便倔强地动了动，又像是试图重新掌控主动权一般，缓缓伸出手臂，反过来抱住了他。
鬼巫大人显然并不想像小孩子一样被搂在怀里。
“别动，这样舒服一些。”苏白说着，下意识又收紧了些力道，将人偶牢牢抱住。
听到这句话之后，怀中的人偶似乎轻叹了一声，然后就这么顺从地被他抱着，当一个乖巧的大抱枕。
人偶的身体是冰冷的，但是当紧紧抱住他的时候，苏白只觉得很安心。
「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巫珩的声音落在苏白耳边，轻得像是一句呢喃。
听着他的声音，苏白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他梦见自己置身水中。
那水温暖清澈，与现实世界和噩梦世界的水源都完全不同，不会让人无法呼吸，甚至还带着令人舒适的清冽感。
那些水包裹着苏白，流动着穿过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只让他感到舒适、宁静，就像被什么东西温柔地保护着。
水流不急不缓，连带着他周围的一切也都平静下来慢了下来。时隔那么漫长的时间，苏白终于又一次呢能够彻底松懈下来，像很久很久以前妈妈和苏玄都在他身边的时候那样，没有焦虑，也不需要防备。
置身水中的苏白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他只是一直都能听见水流的声音有节奏地回荡在耳边，有时候他还迷迷糊糊地能够听见巫珩的声音，但那声音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让苏白很难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但那声音让他很安心。
这个过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然后有一天，还在睡梦中的苏白隐约听见了一个熟悉但让人觉得很讨厌很扰人睡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亲爱的噩梦世界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