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陈寞缓缓抬头，与陈燿对上视线。
漆黑的眼眸离得太远，陈燿望不见他眸中神色，只见其静静看了自己一会儿，然后——
扭头就跑。
陈燿：？
陈寞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试探性出手，扭头化作阴影就想要逃。
可惜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跑什么呢？弟弟。”
陈燿拦截在他面前，笑着看着他。
陈寞不语，只缓缓退后，腰间忽然缠绕上丝线，被拽了过去。
“跑不了了。”苗楷桀轻轻托了下他的腰，望了眼不远处的陈燿，眸色晦暗。
“有多少人？”秦枭看向他。
“目前十几个。”苗楷桀说着，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墨寒羽，朝秦枭点点下巴。
秦枭看去，见其沉眉敛眸，轻拍了下他的手臂，问他：“你说呢？”
“……十七个。”墨寒羽手指微紧，眉头蹙着，显然有些烦躁。
秦枭想到方才的事，关切道：“怎么了？”
“……没事。”墨寒羽轻扭过头。尽管如此说着，但他紧锁的眉宇，抿紧的唇缝无一不透露出此时糟糕的心情。
秦枭不明所以，见其不想与自己说，缓缓皱起了眉。
“把那废物叫醒，让他出来吸引火力。”墨寒羽对他道。
“但他现在还没醒。”秦枭知道他说的是谁，道。
“那就直接叫醒。”墨寒羽话语染上几分戾气，似有焦躁。
“……墨寒羽。”
墨寒羽猛然惊醒，倏然看向秦枭，见其目光清冷，定定盯着他看。
“到底怎么了？”
秦枭能感觉到四周人越来越多，交杂的炁也越来越浓，以他的性格必然是先下手为强，但他依旧动也不动，平静地看着墨寒羽。
墨寒羽呼吸急促，在秦枭的目光下不得不收敛情绪，揉着自己的眉心，深深吸了口气：“枭，我……看到了很不好的事。”
“什么事？”
“我看到……你被——”墨寒羽唇瓣颤抖，有些难以启齿。
他该怎么说？又怎样才能平静地说出来？
然而秦枭似乎感觉不到他的为难，依旧盯着他看。
墨寒羽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咬牙道：“我看到……你被……你的身体，被竖着……劈……”
墨寒羽说到最后，近乎压抑不住自己迸发的杀意。即便有面具遮掩，在旁的秦枭仍能感受到浓郁森冷的杀气。
“那个……是未来吗？”墨寒羽唇瓣止不住地颤抖，他很想告诉自己那是过去，或是遥不可及的未来，但那画面……明明与此地相差无几。
墨寒羽一想到此，心脏便发冷难受，好似绞到了一起，整个人不禁弯下腰，急躁烦闷，连带着对未来的恐惧，复杂的情绪填满了他的神经，拉拽着他，似乎要将他拽进深渊。
“……冷静些。”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墨寒羽猝然抬眸，对上那双平静的黑眸。
“未来未定。”秦枭大概能知道墨寒羽这烦躁焦急出自何处，一边惊异于他的能力，一边安抚道，“未来是不可预估的，无论多么强大的人都无法得到完全准确无误的未来。”
墨寒羽眸色回暖：“那——”
“我不会死的。”秦枭望着他，“起码在这里不会。”
许是被秦枭周身沉着安静的气息浸染，墨寒羽急躁不安的心也逐渐冷静下来，呼吸放缓。
“你俩讨论出计划了吗？”
苗楷桀忽然窜到二人身边，挑眉问道。
“什么计划？”秦枭看他。
苗楷桀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纯调情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墨寒羽没好气道。
“不是，你俩搁这嘀咕半天，我以为是在商量对策，没想到你俩纯聊天啊。”苗楷桀无奈道，“看看时候嘛。知道你俩分开半天想念的慌，但咱要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吧？”
“你觉得应该怎么解决？”秦枭问他，“你也应该感觉到了，想突围很困难的。”
不知何人的属性，在百里开外之地造了道岩浆河，将其环绕在内，灼热的气息携裹着烧融植物的黑烟缓缓上升。不仅如此，在其周围还能感受到不少陌生的气息。
“……我服了。”苗楷桀一拍额头，无力道，“亏我先前还觉得可以混到最后。”
“是你想的太简单了。”墨寒羽抱臂道，“若真这么简单，之前也不会说的那么严重。”
“哎呀，人都是有侥幸心的嘛。”苗楷桀摆摆手，不以为然。
墨寒羽摇摇头，刚想说什么。一道劲风呼啸而来，如同无形的镰刀，朝几人颈窝袭来。
“唉。”苗楷桀一边叹气，一边将丝线收紧，跳到空中躲开这道风。
身旁的墨寒羽秦枭几人反应也是很快，几个闪身躲了过去。
“你们就是玉石？”
狂傲的身影出现在几人面前。男人脚踩云靴，扛着把巨大镰刀，挑眉问道。
“我觉得我们应该是人。”苗楷桀笑道。
男人冷哼一声，再次挥出一刀。狂风大作，苗楷桀与陈寞对视一眼，同时出手！
陈寞化身蛇影盘旋于地面，眨眼间阴影盘上了男人的脚，与此同时苗楷桀后蹬借力，一根丝线悄然环绕在男人护腕，一边上跃躲过风刃，一边迅速收紧，与陈寞同时到了男人身边。
男人只见眼前一花，还未来得及反应，脚边传来刺痛，一脚狠狠踩在了脸上，身躯一时不稳狠狠摔在地上。
苗楷桀将脚移到男人脖颈位置，死死踩住他的咽喉，目光冰冷。
男人呼吸困难，脸色憋的青紫，似乎下一秒就要气断而亡。
然而下一秒，鼓声响起。照耀在男人身上的光芒迅速化作一块结实的盾牌，将蛇影弹开。
苗楷桀刚觉脚下有异，便迅速撤离。在他刚将脚抬起来时，盾牌上的光芒化作利刃迅速掠过方才脚踝所在的位置。
若撤离不及，恐怕一只脚都要断掉。
“咳咳！！”
男人一边起身，一边剧烈地咳嗽着，感受到身边的气息，忍不住道：“刚才怎么不见你来？！”
“我怎么知道你这么莽撞。”陈燿瞥了他眼，淡淡道。
“你——！”
男人还想说什么，陈燿已然转过目光，看向对面沉默不语的陈寞。
稍长的刘海险险遮住眼瞳，仅露出一只的眼眸定定看着他，宛如死水般无一丝光点。
陈燿忽然冷哼一声，手中鼓槌一转，飞身朝陈寞袭去。
苗楷桀本想阻拦，却被一道飓风拦了道路。
“他们兄弟过招，你个外人就别掺和了呗。”
虎牙少年右手掌心上方盘旋着一股旋风，说话间旋风甩出，霎那间形成道数十米高的飓风，风云大变，将四周草木尽数绞碎。
苗楷桀轻啧一声，手中丝线再发，却被飓风轻而易举吸卷了去，顷刻间在其中消化了个干净。
同时后背传来威胁，手持纸伞的少女不知何时贴近，挥手形成道巨大的水龙，盘旋着朝苗楷桀怒吼而来。
前后夹击，狂躁的气息仿佛要将他撕碎一般。
苗楷桀沉下眉，朝秦枭与墨寒羽的方向看了眼，见两人皆遭到袭击，又看陈寞一时半会儿应付的来，也就按耐住性子专心对付二人了。
秦枭朝墨寒羽看了一眼。这些人似乎着重于他们二人，仅仅他这边就要对付四人。
不过好在这四人并没有多少默契，且其中一人为中阶，不然真不好对付。
秦枭想着，将呼啸而来的火焰与下方缠绕的藤蔓引到一起，随即脱身而出，看着火焰将藤蔓燃烧殆尽。
“你脑子有病是吧？没看到我在追他吗？还这么放火？”一女子怒骂道。
“明明是我先出的手！是你在这里碍手碍脚！”男人不甘示弱。
秦枭紧握长刀，忽觉异样，扭头便见一只熟悉的火掌朝自己拍来。
是柳煌漓。
“琉璃火掌。”
这一掌相较于先前弱一些，并不足以对秦枭造成致命伤，但有些棘手。
秦枭周身放出雷电，眨眼间消失在原地。但火掌紧随其后，秦枭无法，只得被迫放出雷电，刀尖闪烁，将火掌劈成两半。
好在柳煌漓并没有持续追击，见秦枭破开这一招，柳煌漓便退到足够安全的位置，冷眼看秦枭几人的打斗。
秦枭逐渐皱起眉头，对他这番动作有些烦躁。
若直接攻来还好，左右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他一直站在这么个位置，既没撤出攻击范围，还要花心思提防他，有点麻烦。
秦枭敛眉，在弹飞锋利尖锐的钢针后猝然出手，一脚踹在那位中阶心窝。
雷电贯穿而过，少年只觉心脏猛然一缩，巨大的电流冲击过全身，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重重摔到地上，七窍止不住地溢出鲜血，抽搐几下没了动静。
这是秦枭与他们交手后第一次主动出击，只一击便解决掉一位中阶……几人精神一震，不约而同紧张起来。
“现在认输，回去。”
鼓声响起，陈燿拦截住陈寞的身形，微抬下巴，道。
陈寞看着他，依旧什么都没说。
“这事可以与你无关，只要你听话。”陈燿笑着，眸中利光闪烁。
“……为什么？”陈寞终于开口，看着他道。
“邪修本就遭人耻恨，与邪修有仇的不在少数，也有想为民除害的。你总不会天真到以为这次大赛会平安度过吧？”陈燿失笑，道，“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你也参与了。”陈寞看着他，并非问句。
“我如今出现在这里，还不能说明答案吗？”陈燿笑容晏晏，“不要这么看着我，柳煌漓也答应了。”
“他和你有什么必然的联系？”陈寞冷声道。
陈燿定定看着他，顷刻，忽然道：“父亲也赞同。”
陈寞顿住了。
“父亲……对你此次行为极其失望。”陈燿盯着他，好像要从他脸上看到什么，“让我这次比赛后把你带回家。”
“……我不会回去的。”
“母亲很想你。”
陈寞沉默了。
“就算你不喜欢父亲，不喜欢我……你总不能丢下母亲吧？”陈燿笑道。
陈寞没有说话，眼神复杂地盯着他看。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会伤心的。”
陈燿说着，躲过脚下忽然窜出的影子。
“而且，说实在的，我至今都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离我们而去。”灿金色的鼓槌敲击鼓面，光芒笼罩大地，似乎能驱散一切黑暗。
……也包括他吗？
陈燿望着漆黑一片的眼瞳，胸腔中的火似乎又旺了些。
“你曾经不是最听哥哥话的吗？”陈燿似乎想起什么，轻笑道，“这一次，不能再听一下吗？”
陈寞没有回答，脚下阴影忽然散开，俨然一副抵抗姿态。
他在无声中给了答案。陈燿笑容依旧，气息却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怎么？如今，终于想开了吗？”
“要对哥哥我，出手了吗？”
陈燿唇角压了下来，冷声道。
陈寞静默片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蛇影缓缓在身上浮现，整个人气息内敛，抬眼时冷漠异常。
陈燿皱眉，猝然握紧鼓槌，猛然敲了下鼓面。
鼓声回荡在耳边，望着站在阴影之中的少年，陈燿耳边却响起另一道声音。
“我们为什么要打架？”
童声稚嫩，带着难以言喻的烂漫天真。
年仅六岁的孩童抬起他张稚嫩可爱的脸，用着与他毫无差别的声音，看他的眼神中充满信任，见他没有回答，嘴唇微微撇了起来，如黑珍珠般透亮的眸子霎那间盛满了水。
“哥，你要打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