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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信之人离开之后,张道源也就没有了顾虑。

“老鬼,害怕不?”

压抑的氛围下,张道源开起了玩笑:“那火狐是不会乖乖听话的,等会儿,你恐怕要吃点苦头了。”

“怕?”

老道大笑不已:“我俩腿一蹬,走的痛快,有什么好怕的。”

“反倒是你,一旦成功封印火狐,往后的日子必然是在烈火中煎熬,死了算是解脱,死不掉才是真正的痛苦。”

“我倒是要问问,你怕不怕?”

“怕。”

张道源起身,挥舞着巨大的毛笔:“怕我那婆娘,放我不下。”

说罢,张道源的扎纸匠气息便充斥在整个阴宅当中,而他的魂魄,则是快速的消散。

老鬼长叹一声,不再多言,同样将自己的道行全部施展出来,魂魄也在迅速的消亡着。

看到这一幕,我拱手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

见我如此态度,红霞哽咽道:“若是我丈夫因此而死,我也不会有如此强大的怨念,他为苍生做出的选择,即便难舍,我也不会纠缠不休,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死于小人算计!”

固执己见的红霞依旧以为阎明阴司是罪魁祸首。

虽说我已经猜到了她大概率是被底层阴宅的邪祟蒙蔽了双眼,但这一刻,我又能理解她的心情,以及这么多年来她的所作所为。

这一刻,我对自己走向的未知道路更为坚定,因为我看到了人性的光辉,这种视死如归的决然,不是任何怪物能够媲美的。

随着庞大的扎纸匠气息不断的笼罩在阴宅当中,那火狐的身形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作为拥有着扎纸匠传承的我,自然知道张道源的打算。

他将自己的魂魄融入到了扎纸匠的传承当中,散出去的气息,将此地的一切包裹起来,再配合老道的以命相搏,他们的确有能力将此处战场封印起来。

可就算成功了,这种封印方式也坚持不了多久。

以火狐的强大程度来看,仅靠张道源的魂魄,是很难将其永久困住的,而且,包裹着整片火海的他,用不了多久便会被冥火所吞噬。

到那个时候,死在此地的道士们,都会被火狐重新利用,变成和那些战死将士类似的怪物。

就在我思绪万千之时,更为强大的力量出现在了阴宅当中。

而那位,便是有着我见过那半张脸的火海阴司阎明!

“毫无意义的牺牲。”

阎明出现在了张道源的身后,面色凝重道:“即便是短暂的封印了火狐,也并非是长久之计。”

“它早晚会冲出你的魂魄,到那个时候,此地的危机会再度降临不说,你们这些修道之人的魂魄,也会成为被他们所掌控的傀儡!”

同样感受到可怕气息的张道源瞬间转身,他看向神出鬼没的阎明,下意识的颤抖了几下。

“你是谁!”

张道源看向阎明眉宇间燃烧着的火焰,怒声质问道:“这一切都是你弄出来的?”

阎明摇了摇头,惆怅道:“我倒希望是我搞的鬼,那样的话,我至少有办法收拾这里的烂摊子。”

“只可惜,我不是罪魁祸首。”

只见阎明大手一挥,霎时间,整个阴宅便燃起了熊熊大火,而那些火焰,则是源自于阴曹的冥火。

“看见了吗?”

红霞紧握着拳头,恨意十足的看着阎明的背影:“这把火,源自于他,和我当年看到的真相,如出一辙。”

我没有作声,继续看着整件事情的发展。

“这是,阴曹冥火?”

张道源看着千疮百孔的底层阴宅,惊呼道:“怎么回事儿?阴曹和底层阴宅的隔阂被打通了?”

“嗯。”

阎明指着脚下的破损处说道:“此处对应着的正是阴曹火海的其中一处,这片区域便是由那只火狐负责。”

“谁也不清楚,这只狐狸为何倒戈了隐藏在底层阴宅的那些邪祟,如果不是你们逼迫出了他的身形,我们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

张道源反应很快,通过阎明所散发出的气息,他很快便猜出了阎明的身份。

“你也是火海阴司之一?”

“是。”

阎明看向远处的火狐,微微点了点头。

听到这话,老者喜笑颜开道:“也就是说,您来了,我们就不用死了?”

老者的欣喜,让阎明的忧愁感又增加了些许。

也许,这个时候的阎明,真的很想点点头,告诉他们是的,奈何,即便是说谎,这种谎言也毫无意义。

“阴司之间,实力也有不小的差距。”

阎明看向那道庞大的火狐身影,苦笑道:“很抱歉,我不是他的对手,确切的来说,我需要你们的力量,将它完全封印起来。”

老鬼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打不过他?”

“嗯。”

阎明盘膝坐在原地,解释道:“这只狐狸本就是火狐,它对冥火的亲和度,不是我们这些后天阴司能够媲美的。”

“所以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你们先用扎纸匠的本领将其束缚,然后我在将封印好的纸人,带到我的领地,通过冥火慢慢炼化掉其中的邪气。”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能几年,也可能几百年,上千年。”

老者不甘的看向阎明,明明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可到头来,还是要他们付出生命才行。

相比于老者,张道源显得淡定了不少。

“我有两个疑问。”

张道源不解的问道:“第一个问题,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阴曹只是派你一个无法完全解决问题的阴司前来,按理来说,不应该来更厉害的人物,彻底解决了这里的麻烦才对吗?”

阎明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想必,你第二个问题是要问,这火海冥火,为何与邪气相伴对吧。”

见到张道源点头回应,阎明做出了解释。

“两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

“阴曹深处,已经被底层阴宅所侵蚀,如果不是你们逼迫出了火狐真身,我们也没想到,堂堂火海阴司,竟然选择与底层阴宅的邪祟为伍。”

“牵一发而动全身,底层邪祟意识到事情败露,提前开启了他们的计划,如今的阴宅乱作一团,能调集的火海阴司,只剩下了我这位半吊子。”

“秩序需要重塑,阴宅存在的方式也要改变,乃至整个往生的规则,也要重新规划。”

“这次的灾难,来的很突然,可悲的是,我们竟然没能提前察觉到丝毫迹象。”

有了阎明的解释,张道源很快就释然了。

“原来如此,看样子,这种阴阳交融的诡异状况,并非是这一小片区域。”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天大的麻烦,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我的原计划进行吧。”

“别答应他!”

虽然身处幻境,但看到这一幕的红霞还是忍不住的大声呼喊起来:“他在骗你,在骗你啊!”

一声呼唤,勾起了贯穿在无数岁月中的那道思念。

红霞泣不成声,整个人也跪倒在地,不断的对着虚幻的假象摇晃着脑袋。

“别答应他,我找了你好久,求求你,不要离我而去。”

一旁的我,深深的叹了口气。

阿伟这典型的一根筋,此刻都蹲在了红霞的身旁,想要劝说什么,但最后都变成了无言的沉默。

接下来的一切,照常进行。

张道源和老者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将火狐封印在了那道纸人当中。

之后,阎明带着纸人离开,此处的底层阴宅,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安宁与荒凉,而存在于此的杀戮血腥,也随着一把大火,彻底消失不见。

“假的,都是假的!”

红霞癫狂的笑了起来:“我丈夫根本没有去所谓的火海,而是被带到了不熄城,成为了他所掌控的火烧鬼之一!”

“长久以来,他都在烈火的煎熬中苦苦挣扎,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要找到他,将他解救出来!”

“我没错,我没错!阎明他该死,该死!”

越发疯狂的红霞不断的撕扯着自己的魂魄,怒吼道:“哪怕是变成你们口中的怪物,我也要让我丈夫回到我的身边!”

“谁也没办法阻止我,谁也不行!”

在声嘶力竭的咆哮声中,周围的场景有了变化。

我们回到了阳宅中的那片战场,并且看到了另一个红霞。

她的确没有放弃,在张道源消失的那些年间,这个痴情,执着的女人,一直没离开张道源消失的地方,而是不断的找寻,等待,又不断的失望,忍受着时间的流逝。

直至很多年后,一直观察着这里的阎明出现在了红霞面前。

正如红霞所说,阎明给了她一支蜡烛,并且说了等她死后,蜡烛会指引着她前方的路,如此便能找到张道源,然后与其团聚。

红霞照做了,往后余生,她只做了两件事情,一是周而复始的徘徊在那片战场当中,二是等待着自己寿元耗尽。

终有一日,她死了,倒在了那片曾经满是鲜血的土地上。

阴司阎明的幻境没有继续下去,画面最终定格在了红霞的尸体上。

“出来!”

红霞对着空荡荡的大地怒吼道:“我能感受到你的气息,我知道你就在这里,有什么能耐,使出来便是!”

这一次,阎明有了回应,他声音憔悴的说道:“我等了你好多年,一直在不熄城等你,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连冥烛也无法替你指引前行的道路。”

红霞再度大笑不已,回应道:“你怕了!因为我占据了你的一半身体,所以你怕了!”

“谎言,都是谎言!”

“我看到了真相,你并没有按照约定将我丈夫带到火海,而是将他变成了火烧鬼,永远的留在了不熄城!”

“所以,我来了,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阎明沉默了片刻,沉声道:“原来如此。”

随着阎明的话音落下,周围的场景再次有了变化。

无边无际,永不熄灭的火海就在这里。

这处火海,是阎明的领域。

他站在火海之上,他的身前,还有一道更加强大的身影。

“作为阴司,你可知道你犯下的过错?”

面对着那道黑影的质问,阎明点了点头。

“我不该干涉逝者的归路,也不该用那女人的命格来欺骗自己。”

“我认罚,还望大人高抬贵手,不要迁就于那可怜的女子,她已经有了冥火根基,日后稍加指引,便能成为火海阴司。”

黑影沉默片刻,微微点头道:“规矩就是规矩,你莫要怪我。”

“多年前,阴曹险些毁灭,那场灾难虽已平息,但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以至于,坏了规矩的任何差池,都可能造成不可逆的灾难。”

“若是其余阴司也如你这般,阴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安宁,终有一日会被再度打破,所以,该降下的责罚,无法免除。”

阎明拱手抱拳,感激道:“大人已经很照顾我了。”

“哎。”

黑影叹了口气,说道:“去不熄城吧,那里适合你,这次要好好把守此城,若是再出了差池,我也保不住你。”

“多谢。”

说罢,阎明便要离开火海,但却被那道黑影拦了下来。

“等等。”

只见黑影伸手一抓,当年那些将士的魂魄,全部从火海中脱离了出来。

“把他们也带上,这些尚未完全炼化的邪气,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再说了,替那女人指引道路,不就是为了这夫妻二人能够团聚吗?”

“当年的你,能力不足,只能牺牲那些道士,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心里有愧,不然也不会破坏规则,去阳间找到那个女人。”

“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你领了责罚,我自然不会让你被执念所束缚。”

将有着邪气的鬼魂,以及当初的道人魂魄交给阎明之后,那黑影便消失在了火海。

而阎明,则是来到了不息城,管理着一城火烧鬼的同时,也在等待着红霞的到来。

这一等,便是漫长的岁月。

可惜等了很久,红霞都没有抵达此处,而无法再次坏了规矩的阎明,也没办法出去找寻。

直至某天,火狐的邪气已经被炼化了九成九,在火狐即将消散之际,张道源也苏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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