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胜昔已经习惯赖狗子这种倒序排辈，最小的君凛最大，她次之，明明赖狗子自己都二十五六了，认了一个十五岁的老大之后她也就顺理成章，十分丝滑的变成赖狗子的昔姐。
赖狗子在拿钥匙开门，顾胜昔索性架起君凛另一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少年就任由自己劲瘦的身体无骨鸡一样耷拉在顾胜昔身上，低垂着脸，没人看见他悄悄翘起来的嘴角。
体质被全面改善之后，顾胜昔也不再是从前弱质芊芊的小辣鸡，在赖狗子的协助下很快把君凛搀扶到屋子里去。
君凛这次出门又是小半个月的时间，屋子里透着一股冷寂，明明格局摆设几乎都跟顾胜昔的房间一样，可就是缺了那么几分烟火气。
天已经黑透了，在确定君凛都是皮肉之伤，并没有什么严重的内伤之后，顾胜昔问两个人晚上吃饭了没有。
赖狗子其实很想说，没吃。
他家跟老大家一样冷锅冷灶，想吃东西得回家自己做，昔姐坐拥全大队手艺最好的厨子，家里的残羹剩饭也比他自己做的好吃。
说多了都是泪，有时候赖狗子都羡慕昔姐家的那只狼，因为同样都是老大的小弟，虫虫的伙食和待遇，明显比他高的不是一星半点。
眼下他无比渴望能在老大这蹭一顿，可……
赖狗子悄悄瞄了老大一眼，心说，咱们到底有没有吃饭，您倒是给个指示啊！
君凛的声音蔫哒哒：“还……还没吃。”
顾胜昔叮嘱赖狗子去找跌打药给君凛擦上，顺便把火炕烧一下，她自己则假装回家去拿剩菜剩饭。
顾胜昔提着藤编食盒回来的时候，赖狗子已经把火炕烧起来，地炉子上边坐着的铝壶里水都快烧开了。
赖狗子像个店小二一样麻利的拿出炕桌放在炕上，把顾胜昔提过来的食盒打开，里面的菜别说好吃不好吃，光是看着那颜色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水了。
一盘麻酱油麦菜，一碗黄豆焖小杂鱼，一碗热气腾腾的洋柿子汤（罗宋汤），六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
“昔姐，你简直就是那神话故事里说的田螺姑娘，我……我跟着老大真是太享福了。”
本来想说“我可真是太享福了”被老大一个眼刀子直接在前面加了一个人。
“吃完快滚。”
君凛说着伸手去拿筷子，嘴里却发出“嘶”的一声，原来是右手指骨破皮了。
“你怎么没给他上药？”顾胜昔问赖狗子，她刚才去拿饭菜的时候明明叮嘱过他。
赖狗子委屈巴巴，他是愿意错过这样给老大溜须机会的小弟吗？
他不是啊！
当自己无比虔诚端着小药瓶要给老大上药的时候，老大那眼睛里的嫌弃都快滴到他手上了，他如果坚持己见的话，估计需要上药的人就又多一个。
赖狗子曾经很懒，但是这一次真的是被逼偷懒啊！
“狗子忙着引火烧水，忘了。”
赖狗子脑袋都快插饭碗里去了，嗯，老大是有点睁眼说瞎话的技能在身上的。
后知后觉的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大死活不肯去县医院了。
小小年纪，对敌人手黑也就算了，对自己人心还这么黑。
可怜昔姐一边小心翼翼擦药还一边问疼不疼，赖狗子死死盯着老大压不下去的笑容，嗯，那可不疼咋地，疼得老大嘴丫子都快咧脚丫子上去了。
“昔姐，你这洋柿子汤是咋做的，酸溜溜甜滋滋，腻腻乎乎还挺好喝。”
“这是罗宋汤，外国菜，出去别瞎说。”
赖狗子无比崇敬，真不愧是他老大，连外国菜都知道，可是话说外国人也吃洋柿子吗？
顾胜昔笑得两只手抖啊抖，某某白药抹得君凛整只手上到处都是：“你猜猜它为什么叫洋柿子？”
在老大投射过来的堪比暗器一样的视线里，赖狗子抱头鼠窜，神遁而去。
其实他还没吃饱，但是老大明显觉得他有点多余了，作为一个小弟，这点眼色要是看不出来第二天等着他的就是老大的脸色了。
嘴里唠叨着一边往家走，冷不防一盆凉水从天而降，把赖狗子淋了个透心凉，抬头看见大门里手足无措、已经快要哭了的张冬梅。
“对不起，对不起……”
张冬梅真的想哭了，说好的四家子到了晚上狗都不来，门口怎么就跑出来个人，她看见有个黑影过来想要收势已经来不及，这点洗脚水全都便宜了外边的大哥。
“是冬梅同志啊，别怕，别怕，是我，我是赖狗子，没事，这天太热了，我正想着去南大坑那边洗洗呢……”
“对不起，对不起。”
大门里这位已经快哭了，这叫什么事啊！
“哎，没事呢，都说没事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你可别哭啊，这……这说明咱俩有浇情，有一盆水的浇情。”
“滚犊子，谁跟你有交情，少来我们家这套近乎！”
张红梅“嗷”的一嗓子，吓得门里门外都一哆嗦。
不知道事情经过的张红梅一把扯过张冬梅：“大晚上的不在屋里好好睡觉，跑出来干啥？快回去。”
“是，马上就走！”
张冬梅还要跟姐姐解释，门外那个已经直接吓跑了。
张冬梅扯着张红梅的袖子：“姐，你能不能别骂了，不怪他，是我倒洗脚水的时候泼了人家一身，他不但没生气还反过来哄我。”
“没事你少搭理他，别以为跟咱吃过两次饭就是熟人，我跟你讲，咱刘家大队有三大注意八项回避，他就是榜上有名的一个。”
“哦，哦，可是他挺好的啊！”估计赖同志以后看见她才是要回避的那个吧？
一步一挪往家走的赖狗子依旧能听见张红梅训斥妹妹的话，心里不禁一阵苦笑，是啊，他要是有个妹妹，想必也不愿意被那个叫赖狗子的腌臜玩意接近吧。
想着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好多天没回来，家里的土炕肯定潮了，也得把地炉子生起来。
媳妇他是不敢指望了，实在不行也收个小弟吧，起码能像自己伺候老大那样，帮着生炉子背个锅啥的。
如果赖狗子看见现在哼哼唧唧的老大正被嫂子喂饭吃，大概会酸成一颗柠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