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显示今天有异常情况。”
“是那些毁灭者吗?他们又来了。”
“次数怎么越来越频繁了。”
“这次只有三个,应该可以应对。”
“城主大人还没有发召集令。”
神明的强悍听力可以让游夏隔着数道阻碍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有几个词很值得注意。
毁灭者,三个,召集令……
游夏垂下的眼睫中划过一抹深思。
太巧了吧。
三位神明,三个毁灭者。
听起来像是这座城市早就知道,他们会被当作副本任务,所以提前做出某种预警一样。
这也太奇怪了,难不成他们并不是被设定好程序的Npc?
更有甚者,他们保有记忆和思想,甚至知道游戏的存在………
还有召集令又是什么东西。
游夏没有刻意的在此停留,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居民那样,拐向了宽阔的马路。
与此同时。
正在被另外两位神明肆意摧残的城市却奇迹般的仍然存在生机。
瘟疫如同墨绿色的潮水,沿着街道奔涌,死亡正在逐步吞噬着所有人的希望。
可是很快,就有乘坐着飞行器的新居民凭空产生。
他们穿戴着严密的防护装备,在城市中游走,与无形的瘟疫搏斗,将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同胞一点点拉回来。
城市中心,属于人类的净土开始建立,并且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向外扩张,重新夺回被瘟疫侵蚀的土地。
隐匿身形的神明俯视着脚下正在重建的城市。微风吹动她青黑色的衣角。
残余的病毒仍在张牙舞爪的蔓延,生有可怖疤痕的神明眸色格外复杂。
激光炮划破长空,刺目的光芒甚至盖过了太阳,飞行器的嗡嗡声,持续的爆炸声构成惨烈的战争场面。
原先干净且充满生机的城市消失不见,高楼大厦都被堆积成山的残肢和碎肉掩埋。
人,全是人,数不尽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拿着武器,前仆后继的向着那个盘旋在城市上空的可怕生物冲去。
哪怕他们的肉体在下一秒就会被捏碎,成为脚下碎肉山的一部分,他们依旧面无惧色。
因为他们的身后是家园最后的净土。
神明力量也不是无穷无尽的,为了不让自己还没通关就先被这群愚民耗完,男性神明冷冷扫了一眼,卷起身上的黑袍离开了。
毁灭家园的恶魔被赶跑,幸存的人类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哭泣,只有沉默的压抑在弥漫。
他们默默地清点着人数,修补着防护屏障,为下一次袭击做准备。
“第一次尝试失败,可进入城市次数剩余:2。”
已经回到格子空间的两位神明同时看到了手中城市上空浮现出来的一行字。
他们很清楚,这代表着自己只剩下两次机会。
“果然是难度最高的副本。”男性神明恶狠狠咒骂,声音里带着消耗过度的沙哑,“那些人就跟杀不完的虫子一样,源源不断。”
骂完发现发现旁边只有那位女性神明,下意识问出了声。
“怎么还有个没回来?难不成他已经找到了正确的通关方法。”
女性神明听到这句话后,眉头以不易察觉的弧度蹙了一下,但也没接话,只闭目休养起来。
游夏找到通关方法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
他只是稍稍有了点思路。
由于游夏是凭空来到这座城市的,也没什么身份,顺的那些零钱就够买点吃的,连住房都没办法解决。
于是他就被好心的执法人员带了回去,在仔细盘问过后,为他办了一张临时身份证明。
等待办理的冗长过程中,游夏坐在硬质的长椅上,被迫旁观了一幕幕热闹的“人间温情剧”。
有拾金不昧的老人颤颤巍巍的上交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公文包里头装着重要文件,其主人对此感激不已,热泪盈眶。
有路见不平一声吼,帮助被抢劫的少女追回手机和首饰的好心大哥在接受表彰。
更有甚者,一对父母哭天喊地,要跪地感谢一名少年,拦住了拐卖他们孩子的人贩子。
拾金不昧、见义勇为、智斗歹徒……
整个执法局大厅仿佛一个“好人好事”展览馆,充满了掌声感激和赞誉。
游夏安静地看着,疏离的眉眼间看不出情绪,只是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你好,你的临时身份证明已经办好了。”一道温柔的女声在他身侧响起。
游夏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穿着笔挺制服的女警。
她看起来二十多岁,容貌明丽,眼神清澈,正微笑着将一个印有执法局标志的纸质手提袋递给他。
“麻烦了。”游夏接过,声音平和。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女警的笑容很暖,顺手又将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塞到他手里,“看你坐了很久,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吧。”
纸杯传来的温度确实驱散了游夏指尖的凉意。
女警又道:“哦对了,刚才你说自己没有地方住,我们为你订了一个酒店,就在对面,距离这里很近。明天过后如果你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可以来我们这里求助。”
安排的非常贴心,简直能称得上人民的好公仆。
身为一个失忆且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应该对这样的善意感激涕零。
游夏抬眸,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脆弱和感激:“真的非常谢谢你们愿意帮助我,让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女警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骄傲:“这不算什么。在我们希望之城,处处都充满着希望,任何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归属,幸福地生活下去。”
这座城市叫希望之城?
游夏不自觉蹙了一下眉,不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单纯是有些反感。
一座即将被毁灭的城市,怎么配叫这样的名字。
明明……
思绪刚起,额角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
游夏下意识地抬起手,用指节按住了太阳穴。
“你还好吗?先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一双更为柔软的手覆盖在游夏的手背上,女警担忧的询问裹挟着令人安心的香气一股脑侵袭过来。
游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要将那只手甩下去,皮肤相接的瞬间顿了一下,改为轻轻的握住。
落魄却难掩英俊的青年,与善良热心的漂亮女警,在这样的情境下,指尖短暂的纠缠很难不让人心生涟漪。
“没,没事。”游夏飞快地收回手,耳廓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他强自镇定地道歉:“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女警抿唇笑了笑,似乎并不介意这小小的“冒犯”。
游夏睫毛低垂,看起来竟有几分纯情的无措,声音也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那个……我对这座城市还是不够了解,如果你下班后有时间,可不可以……为我介绍一下附近?”
“好啊。”女警答应得干脆利落,她笑意盈盈地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我还有十分钟就交班了,一会儿可以带你去附近的餐厅坐坐,喝点东西。对了,我叫菲丽丝。”
十分钟后,换下制服,披散着栗色卷发,唇上点了亮色唇蜜的菲丽丝,开着一辆价值不菲的悬浮车,载着游夏来到了一家格调高雅的餐厅。
像游夏这样身份不明,囊中羞涩的异乡人,除了一张脸,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能吸引菲丽丝这种明显家境优渥的姑娘。
“嗯,我觉得你很有趣,”菲丽丝笑着看向对面的游夏,“看起来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独自在城市中游荡的游夏,眉宇间总笼罩着一层迷茫,仿佛找不到来处,也记不起归处。
侍者为他们一一摆好菜肴,美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高脚杯里的酒液在微微晃动。
游夏很坦然:“或许吧。因为一些我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我失去了大部分记忆,然后就被莫名其妙地‘丢’到了这里。”
菲丽丝眨了眨眼:“啊,那听上去,一定有个相当可恨的幕后黑手在操纵呢。”
她举杯敬向游夏,玻璃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悦响:“没关系,既然已经来到了希望之城,你就可以把这里当做你的新家。这里会接纳你的。”
游夏回敬,唇边噙着淡淡的微笑:“听你这么说,我似乎真是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好地方。”
“当然!”
菲丽丝的语气充满了自豪,随后便开始如数家珍般向游夏讲述希望之城的历史。
由一位充满智慧的伟人创立,如何从荒芜中建立起这座文明包容,科技昌盛的乐土。
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感到无比幸福和满足。
她的叙述流畅而充满激情,仿佛在背诵一篇烂熟于心的颂词。
“不过………”菲丽丝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世事也不全然美好。”
她轻轻晃动着杯中残余的酒液,眼神蒙上了一层阴霾。
“每隔一段时间,城中就会出现灾难,或者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杀人狂。”
“有可能上一秒还在你身边的亲人朋友下一秒就会死去。”
“正因如此,“我们城中的人,都格外珍惜彼此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因为我们不知道,此刻的相聚,会不会就是最后一次。”
菲丽丝说到这里,意有所指的朝游夏眨了眨眼。
游夏又红了脸。
但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慌乱地避开视线,而是迎着菲丽丝的目光,认真地回应道:“听起来,就像是上天总在无端地对你们施加苦难,而你们……却顽强地从这苦难的淤泥中开出了花。”
菲丽丝微微一怔,轻声重复:“从苦难中开出花……”
她眼底漾开真实的笑:“我很喜欢这句话。”
接下来,游夏和菲丽丝就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聊得非常愉快。
菲丽丝还想多要一些酒,被游夏抬手拦住了。
“你好先生,是需要结账吗?”误解了手势的侍者适时上前询问。
游夏神色坦然,他怎么可能有钱。
不知是酒的度数有些高还是怎么回事,菲丽丝的双颊泛着红晕,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但她还是精致的手包里掏出一张卡,递了出去:“刷这个。”
“好的小姐。”侍者接过卡,顺便用艳羡的目光扫了游夏一眼。
有钱又漂亮的女人主动倒贴,这种好事怎么不被我轮到呢。
游夏完全无视了这道目光,看向菲丽丝。
她站起身时脚步虚浮,摇摇晃晃。
“我送你回去?”游夏低声询问。
菲丽丝摇了摇头,含糊地喃喃:“你也喝酒了,不能开车……去酒店休息一晚吧。”
出了餐厅,夜风微凉,吹得菲丽丝更加迷糊。
看她的状态显然无法独自行走。
游夏沉默片刻,微微俯身,将她背了起来。
过了几分钟,一双温软的手臂环住游夏的脖颈,菲丽丝无意识地呓语出声:“……你,你让我……很意外……”
呼出的热气擦过耳垂,游夏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而平静,“你知道我是谁?”
背上的菲丽丝低低嗯了一声,像是完全失去了清醒的意识,用一种模糊不清的语调,吐露了惊心动魄的真相。
“你是来……毁灭我们的………”
游夏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猜测被证实了。
这座城市的“居民”,这些看似普通的“Npc”,不仅知晓神明的存在,甚至能精准地识别出他们这些“毁灭者”的身份。
菲丽丝还在继续说着,声音带着酒后的混沌:“你没有动手……就连那个……来试探你的小姑娘……你都没有杀……”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个……好人……”
好人?
游夏脚步平缓的走,面上表情不变,身影被路灯拉的很长。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金色纹路在不使用神力的情况下淡到快要看不见,可那一抹鲜红的小痣却分外显眼。
看似悲悯众生的神,其实早已被同伴尸体死死钉在了飞升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