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上,画面陡然一转。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回了倒带。
阿宁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那片危机四伏的蛇沼之中。
这一次,天幕的视角变得无比清晰,甚至采用了后世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慢镜头特写。
那条隐藏在水草中的鸡冠蛇,每一次肌肉的收缩,每一次鳞片的翕动,都清晰地呈现在万界生灵的眼前。
“嘶——”
蛇信吞吐。
下一秒,它动了!
快!
快得突破了生物的极限!
一道红色的闪电划破了浑浊的沼泽水面,精准无比地咬向了阿宁那白皙的脖颈。
“噗嗤!”
尖锐的毒牙刺入皮肤的瞬间,被天幕放大了无数倍。
阿宁脸上的表情,从掬水洗脸的片刻轻松,瞬间凝固成了极致的错愕与痛苦。
她的瞳孔在刹那间放大,倒映着眼前这条狰狞的怪蛇。
然后,生机迅速从她的眼眸中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
扑通。
她仰面倒下,溅起的水花,在天幕的慢镜头下,每一滴都晶莹剔透,却又带着刺骨的冰冷。
画面到此,并未停止。
视角拉远,对准了她那些所谓的同伴。
短暂的惊呼和慌乱之后。
“阿宁!”
一个男人冲了过去,颤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颈动脉。
最后,他绝望地摇了摇头。
死了。
彻底没救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然而,就在万界观众以为会看到悲伤、看到战友逝去的痛苦时,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遍体生寒。
队伍里,一个看似是小头目的人,在短暂的震惊后,立刻恢复了冷静。
他没有去看阿宁的尸体一眼,而是迅速拿起了队伍里最昂贵的卫星电话。
电话接通了。
他用一种近乎机械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冷静地汇报道:
“老板。”
“任务出现意外。”
“‘货物’,出现了损失。”
“重复,‘货物’已损失,请求下一步指示。”
货物!
当“货物”这两个字从那名手下的口中吐出,通过天幕传遍诸天万界时。
整个世界,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是火山喷发般的滔天怒火!
……
“卧槽!!!”
“我他妈的听到了什么?货物?!”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条刚刚逝去的生命,在他们嘴里,就只是他妈的一件‘货物’?!”
“操!老子心态崩了啊!这帮人是畜生吗?阿宁再怎么说也是他们的领队,是他们的同伴吧!人死了,他们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报仇,不是悲伤,而是向老板汇报‘货物损失’?!”
“太冷了……我隔着天幕都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他妈是什么人间地狱般的公司文化?”
“这就是工具人的最终下场吗?死了,就从‘工具’变成了‘损耗品’,连个名字都不配拥有!”
“前面的别说了!我感觉我的班味儿要溢出屏幕了!我们老板顶多是画大饼,这个裘德考是直接把员工当牲口啊!”
“白死了!真的白死了!死的没有一点价值!没有一个人在乎她!甚至没有人为她流一滴眼泪!”
万界之中,无数生灵被这一幕彻底引爆了情绪。
大秦世界。
始皇帝嬴政看着天幕,脸色铁青。
“货物?”
他冷哼一声,身上散发出骇人的帝王威压。
“为将者,当与士卒同袍。此人之所为,与禽兽何异!若在我大秦,当诛九族!”
他麾下的将领们,一个个也是义愤填膺。
军人,最重袍泽之情。
阿宁手下这种冷血到极致的行为,触碰了他们所有人的底线。
“此等不义之徒,不配为兵!”蒙恬握紧了拳头,沉声说道。
斗罗大陆。
史莱克学院的众人也看到了这一幕。
“太过分了!”宁荣荣气得小脸通红,“怎么可以这样!她明明是他们的伙伴啊!”
戴沐白眼神冰冷:“这不是伙伴,这是……耗材。”
唐三默默地看着天幕,心中同样翻涌着怒火。
他想起了自己的伙伴,想起了小舞。
如果有一天,他的伙伴遭遇不测,他绝对会掀翻整个世界来为之复仇!
而天幕中阿宁的遭遇,简直是对“伙伴”这个词语最恶毒的侮辱!
“这个叫裘德考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马红俊骂骂咧咧地说道,“能带出这种手下的老板,心绝对是黑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天幕的画面,再次切换。
……
画面中,出现了一间装修奢华的办公室。
一个穿着考究,头发花白的外国老人,正拿着电话。
他,就是裘德考。
听到电话那头的汇报,他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意外都没有。
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一丝商人才有的惋惜。
“损失了?”
他靠在昂贵的真皮座椅上,用一种评价物品的口吻,不紧不慢地说道。
“真是可惜。”
“她可是一件非常……昂贵的‘工具’。”
“为了培养她,我可是花了不少钱。”
说完,他端起桌上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似乎在回味那“昂贵”的价值。
然后,他放下了咖啡杯,语气瞬间变得冰冷而果决。
“好了,不要在无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立刻重组队伍,从后备人员里提拔一个新的领队。”
“我的任务,必须继续下去!”
“找到它!不惜一切代价!”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办公室里,他看着墙上巨大的世界地图,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狂热。
至于那个为他效力多年,刚刚死去的阿宁?
在他的世界里,似乎连一秒钟的哀悼时间,都不配拥有。
这一幕,通过天幕,赤裸裸地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如果说,之前手下的那句“货物”是点燃了万界的怒火。
那么裘德考这番冷血到极致的言论,就是一桶高纯度的航空燃油,狠狠地浇在了这团火焰之上!
整个诸天万界,彻底炸了!
“畜生!老畜生!!!”
“我他妈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纯粹的坏种!资本家看了都要尊称他一声祖师爷!”
“昂贵的工具?我去年买了个表!这老登,他妈的还有人性吗?”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阿宁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在老板眼里,连个人都算不上!”
“这已经不是什么企业文化了,这就是赤裸裸的奴隶主和奴隶!”
“我收回之前的话,阿宁可悲,但这个裘德考,更该死!千刀万剐都便宜他了!”
“我现在就想顺着网线爬过去,给这老东西两个大耳刮子!”
无数世界的观众,无论身份,无论种族,在这一刻,都对裘德考这个名字,产生了滔天的恨意。
他的冷血,他的无情,已经超越了单纯的利益计算,抵达了一种反人类的境界。
然而,就在这股几乎要掀翻天幕的怒火中,一些不和谐的评论,却悄然出现了。
……
“这不是很正常吗?”
一片混乱的弹幕中,一条金色的、带着特殊标识的评论,显得格外醒目。
发出这条评论的,是一个来自高等修魔世界的魔道巨擘。
他所在的宗门,以炼化生魂、吞噬同门为修炼捷径,门下弟子皆是自私自利、冷血无情之辈。
“下属,本就是工具。强者驱使弱者,天经地义。”
“工具坏了,自然是换一个新的。难道还要为了一件损坏的工具,哭哭啼啼,耽误自己的大道吗?”
“这个叫裘德考的凡人,虽然弱小,但这份心性,倒是有几分我辈风范。所谓的情感,不过是弱者的累赘罢了。”
这条评论一出,立刻像是捅了马蜂窝。
“我呸!什么狗屁强者逻辑!你那不叫大道,叫畜生道!”
“楼上的是哪个魔窟里爬出来的东西?三观歪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
“还我辈风范?别侮辱人了,你顶多算个反社会人格!”
然而,支持这种论调的,并非只有他一个。
很快,另一条来自某个高科技商业帝国的评论,也冒了出来。
“从理性角度分析,这位裘德考先生的决策,是完全正确的。在商业活动中,情绪是最大的负资产。”
“员工的价值,在于其能为公司创造的利润。当一个员工无法再创造价值,甚至死亡,那么她在资产负债表上的数值,就瞬间清零了。”
“惋惜一件‘昂贵工具’的损失,并立刻启动预备方案,保证核心项目的延续,这是最标准的风险管控流程。我很欣赏他的果断。”
这条评论,用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商业逻辑,为裘德考的行为做出了“合理解释”。
这一下,争吵变得更加激烈了。
“去你妈的理性分析!人命在你眼里就是一张资产负债表?”
“呵呵,一群圣母婊。在我们的世界,这就是生存法则。你们所谓的感情,在我们看来,幼稚又可笑。”
“这就是所谓的精英吗?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真是让人作呕!”
“放屁!人不是工具!就算是工具,我家的铲子用了十年都有感情了!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天幕之下,万界观众因为截然不同的价值观,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
一方认为生命至上,情感无价。
另一方则认为利益至上,弱肉强食。
两种思想的碰撞,比之前单纯的愤怒,更加触动人心,也让无数人开始反思自己所在世界的法则。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那个本该已经“死去”的女人,正在自己的世界里,亲眼见证着这一切。
……
蛇沼。
阿宁的营地。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抬着头,死死地盯着天空中的那块巨大屏幕。
他们看到了阿宁的“死亡”。
他们也听到了那个小头目,用卫星电话汇报时,说出的那句“货物已损失”。
那个在天幕中打电话的小头目,此刻就站在人群中。
他的脸色惨白,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周围的同伴,都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一些,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复杂。
有惊恐,有尴尬,有心虚。
但没有一个人,敢去看阿宁的脸。
阿宁就站在那里。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但她周围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一般。
她看着天幕上,那个冷血无情的老板,听着他用评价一件物品的口吻,说出“昂贵的工具”这几个字。
她一直以来所坚守的一切,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忠诚。
服从。
任务。
这些被裘德考从小灌输到她骨子里的信条,是她人生的全部支柱。
她可以为了任务,毫不犹豫地将枪口对准吴邪。
她也可以为了所谓的“大局”,牺牲掉任何一个手下,甚至包括她自己。
她一直以为,这是正确的。
这是她的价值所在。
她以为,她对裘德考的忠诚,是骑士对君王的效忠,是高尚的,是值得的。
可现在,天幕却用一种最残忍的方式告诉她。
错了。
大错特错。
她不是骑士。
她只是一件……工具。
一件昂贵一点,好用一点,但随时可以被替换和抛弃的工具。
她的忠诚,她的牺牲,在她老板的眼里,一文不值。
甚至,连她的生命,都可以用“可惜”两个字,轻飘飘地一笔带过。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比蛇沼的夜晚,还要冷上千倍万倍。
“货物……”
阿宁终于动了。
她缓缓地转过头,目光落在了那个脸色惨白的小头目身上。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瞬间刺穿了营地里死寂的空气。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个?”
那个小头目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解释。
他想说,那是公司的标准术语,是为了保密。
但当他接触到阿宁那双冰冷、空洞,充满了破碎感的眼神时,所有的辩解,都堵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知道,无论怎么解释,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在他们的这个体系里,人,真的就是可以被量化的“货物”。
阿宁的信念,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她第一次,对自己存在的价值,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而就在此时,天幕之上,光影再变。
仿佛是嫌这场酷刑还不够彻底,那个冰冷的系统,决定亲自下场,将她最后一块遮羞布,也狠狠撕下!
……
“检测到上榜者‘阿宁’心境产生剧烈波动。”
“正在解析其‘意难平’根源……”
“根源已锁定:洗脑式教育,价值观扭曲。”
天幕之上,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紧接着,画面开始飞速闪回。
那是一段属于阿宁的,不为人知的过去。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小女孩。
大概只有七八岁的样子,面黄肌瘦,眼神里充满了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和不安。
她和一群年龄相仿的孩子,被关在一个阴冷的、如同监狱般的训练基地里。
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站在他们面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出的话却如同魔鬼的低语。
“孩子们,欢迎来到新家。”
“从今天起,你们将忘记自己的过去,忘记自己的名字。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公司的财产。”
“在这里,你们要学会的只有两件事。”
“忠诚,与服从。”
“忠于裘德考先生,服从公司的一切命令。这是你们存在的唯一价值。”
画面一转。
女孩长大了几岁,变成了少女。
她正在进行残酷的格斗训练,对手是一个比她高大强壮的男孩。
她被打倒在地,嘴角流着血,却挣扎着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
教官在一旁冷漠地看着。
“记住!任务失败,就等于死亡!”
“公司不需要废物!完不成任务的人,没有存在的价值!”
画面再转。
少女阿宁第一次独立执行任务。
她成功了,但她的同伴却失败了。
按照规定,她必须亲手处决失败的同伴。
她犹豫了。
但当她看到远处,那个被她视作父亲和恩师的裘德考,正用一种失望的眼神看着她时。
她最终还是扣动了扳机。
鲜血,染红了她年轻的脸。
也彻底冰封了她最后一丝温情。
从那以后,她变成了公司最锋利,也最冷酷的刀。
一幕幕,一桩桩。
从童年到成年。
天幕将阿宁是如何被一步步塑造成“工具”的过程,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诸天万界的面前。
那些被灌输的信条。
那些残酷血腥的训练。
那些以“忠诚”为名的精神控制和pUA。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人——裘德考!
万界观众,彻底明白了。
阿宁的冷酷,她的无情,她之前在鲁王宫和海底墓的种种行为,都不是她的本性。
她,也是一个受害者!
一个从头到尾,都被人操控着命运的可怜人!
之前还在激烈争吵的弹幕,在这一刻,诡异地统一了口径。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鄙夷,所有的仇恨,都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一般,从阿宁的身上,疯狂地涌向了那个幕后黑手!
“我操!我操!我操!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
“从小就开始洗脑!这老畜生是在养老虎,还是在养蛊啊!”
“怪不得!怪不得阿宁会变成这样!她根本就没得选!她的世界里,除了服从裘德考,就没有第二条路!”
“太惨了……阿宁真的太惨了!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我现在看明白了,这个意难平榜单,根本不是在审判阿宁,而是在审判那个吃人的世界,在审判裘德考这个恶魔!”
“打倒裘德考!打倒裘德考!”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坏了,这是反人类!必须死!”
愤怒的声浪,汇聚成了海啸,席卷了诸天万界。
无数世界的强者,都对裘德考这个名字,动了真正的杀心。
而在蛇沼的营地里。
阿宁呆呆地看着天幕上,自己那段被尘封的,甚至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的过去。
她看着那个惊恐不安的小女孩。
看着那个在泥浆里打滚的少女。
看着那个第一次杀人后,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自己。
眼泪,毫无征兆地,从她那双已经许久没有过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眶中,决堤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