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船的引擎在脚下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这钢铁巨兽永不停歇的心跳。
但这规律的声音,并不能掩盖船上那种无处不在的、混合着焦虑、无聊和潜在暴戾的诡异氛围。
这里并非传说中的“安全区”,充其量只是一片在无尽黑海上移动的、相对坚固的临时浮岛。
对于挤在这座浮岛上的亡命之徒而言,脱离了陆地的秩序,漫长航程中的无所事事便成了最毒的催化剂。
甲板下层,原本设计为休闲区域的公共空间,如今更像是一个大型的困兽场。
烟雾缭绕的棋牌室里,赌注早已不再是普通的筹码,而是闪烁着微光的能量晶核碎片、或是标注着未知沦陷区坐标的电子密钥。
赢家狂笑,输家眼红,争吵与推搪是家常便饭,空气中永远弥漫着劣质合成烟草、汗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走廊里,总有人像幽魂一样徘徊,眼神空洞,或是充满算计,他们或许是在等待机会,或许单纯是被这封闭的环境逼得快要发疯。
最危险的,永远是那些无法控制情绪,或者本就心怀鬼胎的“疯子”。
就在闻人冉溪登上这艘船的不到二十四小时里,已经发生了至少三起见血的冲突。
一起是因为在观看全息投影的球赛时,双方支持者因一个争议进球从口角升级为械斗;
另一起则更为莫名其妙,一个据说是在釜山地下实验室里感染了某种神经毒素的壮汉,突然毫无征兆地抄起切割焊枪捅向身旁正在打瞌睡的同伴,理由是“你的呼吸声像丧尸在磨牙”。
虽然船上的安保人员——一群同样刀口舔血、装备精良的佣兵——会迅速介入,将闹事者制服并丢进底层的禁闭舱,但那种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让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至于“抢船”这种听起来更为宏大的疯狂计划,也并非无人觊觎。
总有些自视甚高或绝望透顶的家伙,妄想控制这艘船,驶向某个他们自以为是的“乐园”。
然而,能在这条航线上稳稳当上船长的,没有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精,其警惕性和手段比最狡猾的海盗还要更胜一筹。
早有传言,这艘船的驾驶室根本就是一个独立的钢铁堡垒,其舱壁和观察窗使用的乃是掺入了稀有合金的复合装甲,强度远超船体其他部分。
更有甚者,据说在最极端的情况下,驾驶室模块拥有紧急脱离功能,能像宇宙飞船的逃生舱一样,带着核心船员与主体船身分离,留下那些叛乱的乌合之众在失去动力的船壳上自生自灭。
因此,所有试图冲击驾驶室的企图,最终都成了警示后来者的笑话,尸体通常会被直接抛入大海,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闻人冉溪对这一切混乱习以为常,甚至带着一种冷漠的旁观姿态。
她在酒吧里独自坐了整整一个小时,面前那杯单一麦芽威士忌的冰块早已化尽,琥珀色的酒液变得温吞。
她只是偶尔端起杯子抿一小口,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像在欣赏一出嘈杂的默剧。
一个小时后,她起身离开,径直走向位于同层的餐厅。
轮船的餐厅倒是比想象中宽敞整洁一些,尽管提供的食物大多是从各个庇护城市采购的罐头、合成蛋白和经过严格辐射检测的脱水蔬菜,但至少是热乎的。
闻人点了一份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炖肉套餐,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窗外是漆黑如墨的海面,偶尔能看到远处被遗弃的船只黑影,像墓碑一样矗立在死寂的海平面上。
她更在意的是餐厅里提供的无线网络信号。
这艘船配备了强大的卫星通讯设备,虽然延迟高得令人发指,但至少能勉强连接到残存的全球互联网碎片。
闻人拿出自己的特制军用级手机,熟练地接入网络,开始刷起了“抖音”——或者说,是末世降临后,依托于原有技术架构但内容早已面目全非的“末世版抖音”。
上面不再是歌舞才艺和猫猫狗狗,更多的是各个冒险者分享的作战录像、新发现丧尸变种的弱点分析、沦陷区稀缺物资的交易信息,以及各种真伪难辨的“末日求生小技巧”。
划着划着,或许会冒出一条某个大型庇护城市恢复歌舞表演的新闻,但那光鲜亮丽背后,总透着一股不真实的虚幻感。
大灾变不仅重塑了世界地貌和人类社会,也彻底摧毁了旧有的经济体系,催生出光怪陆离的新货币秩序。
曾经全球通行的主权信用货币体系在丧尸潮的冲击下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实用价值和稀缺性的混合模式。
物理现金层面,主流是一种极其特殊的“晶核钞票”。
这种钞票的基底是某种高强度的合成纤维,但其核心价值在于镶嵌或融合其中的、由丧尸或变异生物脑内晶核经过特殊工艺烧融后形成的液态或半液态能量结晶。
钞票的面额越大,其中蕴含的纯净晶核液体含量就越高,并且可以通过专用仪器进行检测。
这种晶核本身就是一种高效能源,可用于驱动某些特殊设备、甚至对部分觉醒者的异能进行短暂增幅,因此其本身就具有极高的内在价值,类似于旧时代的黄金硬通货。
这也使得大额钞票本身就成了珍贵的物资,抢劫运钞车(如果还有的话)的目标直接变成了抢劫能源。
而线上支付和银行体系,则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路径依赖”。
由于全球通信网络并未完全中断(尽管支离破碎),基于银行账户的数字交易以另一种形式存续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