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之外,秋风卷起尘土,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一骑快马自曹军大营方向疾驰而来,马蹄声如闷雷,打破了城下短暂的宁静。
来人身材魁梧雄壮得如同人立而起的巨熊,正是曹操麾下虎痴许褚。
他今日的装扮更是奇特,腰间用麻绳紧紧捆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口袋,背后交叉负着一对骇人的镔铁重锤。
然而,他手中握着的,却并非寻常兵刃,而是一根前端被打磨出锋利弯钩的长铁棍。
铁棍的弯钩处,正牢牢勾着另一匹空无一人的骏马的缰绳,那匹马鞍鞯齐全,却不见骑手,显得颇为诡异。
许褚策马奔至宛城护城河外,勒住缰绳,仰起他那颗硕大的头颅,朝着城楼上放声大吼,声若洪钟,震得城墙垛口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城上的兄弟听着!俺乃曹公麾下许褚!奉主公之命,护送使者前来拜访你家赵将军!劳烦行个方便,开开门,让俺老许进去说句话!”
城墙上值守的将领探出头,仔细打量了许褚一番,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匹空马,眉头紧皱,高声回话:“许将军!既是使者来访,敢问使者何在?”
许褚闻言,那张粗犷的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尴尬之色,他抬起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挠了挠后脑勺,瓮声瓮气地喊道:“这个……俺要是说……使者半路上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摔死了……你信不信?”
此话一出,城上城下,陷入了一片死寂。
守城士兵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
连许褚自己座下的战马,都似乎觉得有些丢人,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得到禀报的张绣快步登上了城楼。
他向下望去,一眼便认出了城下那标志性的壮汉正是旧识许褚。
当年他叔父张济尚在时,与曹操势力曾有往来,张绣与许褚有过数面之缘,还曾一起喝过酒。
虽然许褚这憨货多半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张绣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左右下令:“开城门,放他一人进来。加强戒备。”
“多谢兄台!改日请你喝酒!”
许褚见城门缓缓开启,顿时眉开眼笑,冲着城楼上模糊的人影拱了拱手,也不管对方听没听见,一夹马腹,牵着那匹空马,嘚嘚嘚地跑进了宛城。
入城后,早有兵卒上前,客气地请许褚下马,并要引他去往接待外客的外书房。
许褚倒也配合,笨拙地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兵卒,又小心翼翼地将腰间那个沉甸甸的布袋解下,拎在手里,跟着引路士卒走去。
那布袋底部,隐约渗出一片不规则的深褐色污渍。
外书房内,赵平天早已得到了许褚独自前来的口信。
他端着茶盏,眉头微蹙,心中已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以他对曹操的了解,派使者谈判赎女,断不可能只派许褚这么一个浑人前来,至少也该配个能言善辩的文士。
他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或许使者还在后面?
然而,当书房门被推开,只有许褚一人拎着个布袋,憨笑着走进来时,赵平天最后那点侥幸也烟消云散了。
他看着许褚那副模样,再嗅到空气中一丝极淡的血腥气,心中已然明了——这谈判,还没开始,恐怕就已经黄了。
使者?八成已经成了许褚腰间布袋里的“土特产”,而且死了有些时辰了。
指望着跟许褚这浑人谈成条件?除非是太上老君显灵!
许褚走进书房,见到端坐主位的赵平天,倒是规规矩矩地抱拳行了一礼,瓮声瓮气道:“末将许褚,见过赵将军!”
赵平天放下茶盏,揉了揉眉心,懒得绕圈子,直接问道:“仲康,你我都是爽快人。说吧,曹孟德打算用什么来换回他的宝贝女儿?”
许褚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将手中的布袋“咚”地一声放在脚边,挺起胸膛,声音洪亮地回答:“回赵将军!俺家主公说了!用一座城!一座大城!换回小姐!”
“城?”
赵平天眼皮都没抬,语气平淡无波,“哪座城?”
许褚努力回想了一下,大声道:“是……是那个啥……颍阴!对!颍阴城!”
赵平天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颍阴?那地方如今还在袁绍势力的影响范围内,曹操自己能不能完全掌控都两说,居然想空手套白狼,用一座虚头巴脑的“城”来换回亲生女儿?
这曹阿瞒,算盘打得倒是精!
他连讨价还价的兴趣都欠奉,直接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许褚道:“仲康,一路辛苦。先去偏厅用些酒饭,吃饱喝足,便回去吧。”
许褚一愣:“啊?赵将军,那……那换小姐的事……”
赵平天脚步不停,径直朝书房外走去,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声音清晰地传入许褚耳中:
“回去告诉曹孟德,想要他女儿安然无恙,可以。用丁夫人来换!除了丁夫人,别的条件,免谈!若是他不答应……”
赵平天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侧过半张脸,眼神锐利如刀,“那就让他准备好,给他女儿收尸吧!”
说罢,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许褚,大步流星地离去。
许褚站在原地,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回过神来。
用……用主母丁夫人来换小姐?这赵平天,莫不是疯了不成?他挠了挠巨大的脑袋,只觉得这事儿比让他冲锋陷阵难搞多了。
他低头看了看脚边的布袋,又想了想赵平天那不容置疑的语气,最终决定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至于怎么回禀主公……唉,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