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机甲的修复工作异常繁重,王磊几乎在仓库里熬了一个通宵。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勉强将机甲主体结构稳定下来,阻止了状况的进一步恶化。精疲力尽的他,草草清理了身上的油污,倒在仓库角落的行军床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柔但持续的敲门声将他从深沉的睡眠中唤醒。阳光已经透过卷帘门的缝隙,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王磊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挣扎着爬起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脸上的疲惫被一种日常的平静所取代。他走到门口,拉开了卷帘门。
门外,站着林七夜。少年换上了一件干净的校服,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倦怠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手里提着一个熟悉的保温桶,还有一个用旧报纸仔细包好的方形物件。
“王哥。”林七夜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妈熬了鸡汤,让我给你送点过来。她说……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他将保温桶递了过来,热气从缝隙中溢出,带着浓郁的鸡汤香味。
王磊接过保温桶,入手温热,这份朴实的心意让他心中一暖。他注意到林七夜的目光有些游移,似乎不敢与他对视太久,而且那只垂在身侧的右手,动作明显有些僵硬不自然,显然是伤口还未痊愈。
“阿姨太客气了,总是这么惦记着我。”王磊笑了笑,侧身让开,“进来坐会儿?我刚起,还没来得及收拾,有点乱。”
林七夜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跟着王磊走进了修车行。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大厅,尤其是在通往后院的那扇破损后门上停留了一瞬,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但很快便移开了。
“你的手……没事了吧?”王磊给林七夜倒了杯水,状似随意地问道,目光关切地落在他那只不自然的右臂上。
林七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用左手接过水杯,低声道:“没事了,一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抬起头,看向王磊,眼神认真:“王哥,昨晚……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动静挺大的,你没被吓到吧?”
王磊心中了然,知道七夜指的是后巷的战斗。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后怕和庆幸:“可不是嘛!那一声巨响,感觉房子都要塌了!我都没敢往后院看,躲在屋里哆嗦了半天。后来陈队长他们来了,说是已经把麻烦处理掉了,我这心才放回肚子里。你们家……没事吧?”
“没事,都还好。”林七夜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修车行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少年眉宇间那化不开的凝重。
忽然,林七夜将那个用旧报纸包着的方形物件推到了王磊面前。
“王哥,这个……送给你。”
王磊有些疑惑地打开报纸,里面是一个半新的、做工颇为精致的强光手电筒,而且还是那种带爆闪功能的高级货色。
“这是?”王磊看向七夜。
少年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眼神有些躲闪,声音也更低了些:“我……我用攒的零花钱买的。王哥你经常晚上修车,或者很晚才关门,有个亮点的电筒……安全些。”他顿了顿,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却带着无比的认真:“王哥,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以后……以后我可能……嗯,总之,谢谢你。”
王磊拿着那个沉甸甸的手电筒,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自己经历了生死恐惧、身上带伤,却还在担心他安危、用自己微薄积蓄表达谢意的少年,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他明白七夜话语中未尽的含义——经历了昨晚的觉醒,这个少年的人生轨迹已经彻底改变,他或许预感到,未来的路将充满未知的危险与离别,这份谢礼,更像是一种提前的、笨拙的告别与嘱托。
“傻小子。”王磊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揉揉少年的头发,但手伸到一半,却变成了轻轻拍了拍他未受伤的左肩,力道沉稳而温暖,“跟我还客气什么。你呀,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伤,然后好好读书,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他拿起手电筒,熟练地按开开关,一道雪亮的光柱瞬间刺破了修车行略显昏暗的光线。“这电筒真不错,很亮!王哥很喜欢,谢谢你了,七夜。”
看到王磊收下并喜欢,林七夜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真实的笑容,但那笑容很快又被一层阴霾所覆盖。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那杯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王哥……”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迷茫和挣扎,“你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变得不一样了,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能做到一些……普通人做不到的事……你该怎么办?”
王磊心中一震。他知道,这是林七夜在向他这个“普通人”倾诉内心最大的困惑和恐惧。觉醒禁墟,获得超凡力量,对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并非全是惊喜,更多的是对未知未来的惶恐和巨大的心理压力。
王磊没有立刻回答,他放下手电筒,拿起工具台上的一块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在思考一个寻常的问题。
“七夜啊,”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而沉稳,“咱们修车这行,有时候会碰到一些特别难搞的故障,电路乱得像一团麻,零件锈得拆都拆不下来。怎么办?”
林七夜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王磊笑了笑,继续说道:“慌没用,怕更没用。只能一点一点来。先看清楚问题在哪,是线路断了,还是传感器坏了?然后,找到合适的工具,该接的接,该换的换。有时候还得用点笨办法,慢慢磨,慢慢敲。”
他看向林七夜,目光深邃而温暖:“这人啊,有时候就跟这机器一样。遇到自己不理解、没遇到过的情况,很正常。重要的是,别自己先乱了阵脚。看清楚自己到底‘哪儿不一样’了,这‘不一样’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是坏事,就想办法把它‘修好’;如果是好事……那就学着怎么用好它,让它能帮到自己,也能……帮到你想帮的人。”
他拿起那个强光手电筒,对着墙角照了照,光柱驱散了那片阴影。“就像这个电筒,亮是亮了,但你要是乱照,可能会晃到别人的眼。可你要是用它照亮黑路,或者遇到危险时吓退坏人,那它就是好东西。关键不在于它亮不亮,而在于……拿着它的人,想用它来做什么。”
王磊的话语朴实无华,却像一股温润的溪流,缓缓流入林七夜纷乱的心田。少年眼中的迷茫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清晰的思考。
“帮到自己……和想帮的人……”林七夜低声重复着这句话,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起来。他抬起头,看向王磊,重重地点了点头:“王哥,我明白了。谢谢你。”
这一次,他的谢谢,含义更深。
“明白了就好。”王磊笑着把鸡汤倒进碗里,递给他一碗,“来,趁热喝点。阿姨的手艺真是没话说。”
两人坐在杂乱却充满生活气息的修车行里,分享着温暖的鸡汤,阳光洒满一地。没有再多说什么关于“不一样”的话题,但一种无声的信任和羁绊,在这平凡的晨光中,悄然变得更加牢固。
王磊知道,眼前的少年即将踏上一条充满荆棘与荣光的道路。而他,将在这间看似普通的修车行里,用另一种方式,为他,也为这座城市,锻造出最坚实的后盾。
送走林七夜后,王磊看着手里那个沉甸甸的强光手电筒,又看了看仓库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
“放心吧,七夜。你的路,不会孤单。”
他转身,再次投入到了刑天机甲的修复工作中,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